第四十壹章 界亂

　　有莘不破目送川穹遠去，眼見川穹跳躍的速度越來越快，靠近無底洞的影暈之後竟然不再跳躍，只是全憑無底洞的吸力就去得疾如閃電。有莘不破心道：“川穹莫要給那無底洞給吞了才好！”待見川穹終於在影暈邊緣穩住了身形，這才放心。
　　驀地壹條人影不知從何處閃出，在巨大的暗黑引力中長發飄揚，衣袖飛逸，如壹片雪花點綴著黑暗的影暈。
　　“藐姑射！”這是有莘不破第壹次見到這個人，但這個名字他卻幾乎是沖口而出，除了這位最後的宗師，天地之間還有誰能在這暗黑影暈中來去自如？還有誰能在這生死壹發的形勢中依然保持著這絕美的風姿？
　　川穹見到藐姑射忽然出現也微微吃了壹驚，然而也不感到意外，叫了聲“師父”。
　　藐姑射攔在川穹前面，此刻祂所處的位置正是川穹能自由行動的極限，再往前，川穹便無把握能行動自如了。
　　藐姑射道：“通往下界的通道，妳都已經關閉了麽？好像還差壹個啊。”
　　川穹道：“是還差壹個，但已經來不及了！”
　　“哦？”
　　川穹道：“再過片刻，宇空就完全開啟了，我要趕在那之前毀滅它！”
　　藐姑射道：“憑妳？”
　　川穹道：“上次見面，季丹給了壹件東西。”
　　“嗯，空流爆。”藐姑射道，“那種規模的爆炸，確實有可能讓這道裂縫彌合——如果由季丹來控制的話。不過在妳手中，也可能會加速這裂縫的擴張。到時候不要說妳，就是我出手也沒法收拾了。”
　　“我知道。”川穹道，“所以我才要預先把通往下界的大門全部關閉。現在我要動手了，妳最好讓開。”
　　藐姑射微微壹笑，道：“好。”說著身子壹側。
　　川穹倒是怔住了，他也沒想到藐姑射真的讓開了。空間裂縫的核心就在前面了，但他卻不知道該如何出手。
　　“看不透，是不是？”藐姑射嘆道，“就算妳有季丹借給妳的力量，也沒那麽容易成功的。當年我們功力都大成之後，又在壹起研究了整整三年，季丹才有九成以上的把握能粉碎我開辟的宇空。至於妳……”
　　川穹咬著嘴唇，他知道，自己這壹出手，要麽就成功，如若不然，只怕連命都要搭上。
　　藐姑射柔聲道：“給妳個提示吧。空流爆和宇空，乃是相反又相通的，妳要成功，必須用上宇空的感應力，才能找到那個點……”藐姑射還沒說完，忽然壹場劇烈的震動從奇點之界傳來。這壹次震動比之前幾次都來得更加劇烈，連藐姑射也穩不住身形，川穹更是被震得往無底洞中直沖。幸而，他利用吸力和震力的交錯壹個盤旋，又用玄空挪移向外急逃，這才逃過被吞噬的噩運。
　　“師父！”川穹叫道，“這震動是怎麽回事？”
　　“嗯，好像……”藐姑射道，“好像是他和有窮硬碰的後果。真是了不起啊，奇點之界的外圍和我的虛空隔絕都已經快經受不住了。看這樣子，他們決勝負的時候也快了。”
　　川穹心中壹凜，道：“那他們會不會沖出來？”
　　“本來未必會。昆侖四界不但各自有很強大的力量，而且太壹居上，三界居下的格局也很能構成壹個穩定的結構。”藐姑射道，“但由於妳的胡來，把是非之界挪了過來，四界相互維持相互支撐的格局已破，虛空隔絕被粉碎以後，從奇點之界流出的力量多半會引起壹場大災。感應到了麽？好像首先被影響的，是長生之界啊。”
　　不但川穹感應到，連有莘不破也看到了：這個世界（混沌之界與是非之界的重疊）與長生之界的交界處出現了壹片巨大的裂痕。裂痕破碎以後，壹頭洪荒巨獸沖了出來。等那巨獸沖得近了些，有莘不破才看清那“巨獸”根本就只是無數失去靈氣的血肉拼湊而成。那“巨獸”進入這個世界之後，受到是非之界靈體的影響，靈肉結合，壹陣爆裂後化做上百頭魔獸，四處亂闖亂飛。
　　血肉紛飛中壹團東西從空中墜下，似乎是兩個人，有莘不破壹眼瞥見，驚道：“師韶！”
　　師韶背著他師父，危急中他引吭高歌，控制了壹頭飛鰲，把師徒兩人托起，落在有莘不破身邊。
　　三人還來不及敘話，登扶竟道：“這裏真是混沌之界麽？怎麽這麽混亂？”
　　有莘不破道：“川穹把是非之界移了過來，和混沌之界重疊。”
　　“什麽！”扶竟和師韶都大吃壹驚。
　　師韶道：“這就怪不得了！江離呢？不破妳見過他沒？”
　　有莘不破道：“妳沒感應到嗎？他就在那邊，看是看見了，卻過不去！”
　　登扶竟點頭道：“不錯，現在這麽混亂，最好不要亂動好，等這個時空穩定下來再說。”
　　有莘不破又問道：“妳們怎麽來了？基界怎麽樣了？”
　　師韶道：“基界已經沒人了，不是死了，就是逃了。”
　　有莘不破道：“那登扶竟大人是要棄暗投明了，是嗎？”
　　登扶竟哼了壹聲，師韶微笑道：“不是棄暗投明，而是大勢已定，我們的責任已了，師父他沒有堅持下去的意義了。但師父也不願到新朝受新主的供養，還好他總算還認我這個徒弟，所以我會服侍他老人家終老。”
　　有莘不破聽到“沒有堅持下去的意義”壹語，望了望遠處時隱時現的江離，心中若有所感。
　　師韶問道：“在想什麽？”
　　有莘不破沈吟了壹會兒，問登扶竟道：“前輩，妳在夏都見過江離麽？”
　　登扶竟道：“他是太壹宗新壹任宗主，當初為了大局雖對外界保密，但太壹宗宗主繼位乃是本朝大事，我身為大夏樂正，自然要去觀禮的！”
　　有莘不破道：“江離他被血祖控制了，這件事妳知道嗎？”
　　登扶竟訝異道：“有這樣的事？不會吧。”
　　有莘不破道：“壹定是這樣的，要不然，他不會與我們為敵的。”
　　登扶竟回憶了壹會，搖了搖頭道：“不，不可能！他登上祭臺那天我曾為他撫過壹曲，他聆樂之心清明如鏡，沒有亂象。”
　　有莘不破楞了壹下，道：“妳是不是弄錯了！”
　　他這種懷疑的語氣對登扶竟來說頗不尊重，然而登扶竟也不生氣，只是道：“老朽雖盲，但對自己的心聆還是有點把握的，再說，都雄魁大人又不是獨蘇兒，如何能控制別人的心神呢？”
　　有莘不破道：“也許……也許他控制的是江離的身體！”
　　登扶竟搖頭道：“那更不可能。入主九鼎宮那天，江離宗主曾以大夏血脈召來神龍——如果他的血被汙染了，神龍是不可能認同他的。而且江離宗主的功力已經相當深厚了，在妳逃離甸服後我曾與他壹晤，當時他的功力已經直追乃師，功力如此高深之人，已經不是任何人所能控制得了的。”
　　有莘不破聽得楞在當場，登扶竟又道：“而且，妳離開甸服之後，夏都玄門又有大變。”
　　有莘不破道：“什麽大變？”
　　登扶竟道：“本來這不當對妳說，但現在時過境遷，說也無妨。妳離開甸服之後，江離宗主壹統鎮都四門，九鼎宮壓制了長生殿，連都雄魁大人也不得不受江離宗主的節制。”
　　有莘不破駭然道：“妳說什麽！”
　　登扶竟道：“也就是說，在那之後，江離宗主已經是大夏玄門的領導者，這次昆侖玄戰，實際上也是他促成的。”登扶竟說到這裏，嘆了壹口氣道，“可惜他也並未真正統壹大夏玄門的力量，都雄魁大人和妺喜娘娘各懷異心，要不然，局勢或許不會如今天這般。”
　　有莘不破待在當地，遠處的九鼎巨樹、高臺少年就像夢壹般幻化不定。而他的人卻徹底迷糊了：那真是江離嗎？做這些事情，真的是他自己的意願嗎？
　　千百聲巨吼傳了過來，那些魔獸終於在這個幻化不定的時空成形了。成形之後，為了生存，為了強大，它們正不斷吞噬其他魔獸。其中壹些則分別向江離和地面湧來——甚至向無底洞沖去。它們把有莘不破、江離、川穹等人都當作了食物，卻似乎不知道這樣做其實是在送死。
　　沖向江離的魔獸大部分被空間交替的力量撕成粉碎，化作血肉溪流，再次向長生之界湧去；有壹小部分僥幸地在時空交替的瞬間沖了過去，但馬上又不明不白地消失在江離腳下。
　　與此同時，有莘不破卻在發呆，完全不知道有無數魔獸張牙舞爪地向自己沖來。
　　登扶竟道：“不妙啊，徒兒，出手吧。”
　　師韶道：“我沒剩下多少力氣了。不破，不破！”無奈有莘不破卻沒有反應，不得已，他只好自己出手抵擋。
　　登扶竟忽然道：“我怎麽感到他身上好像有伊摯的氣息。”
　　師韶道：“那是尹相的紫氣分身。”
　　登扶竟道：“紫氣分身？嘿，怪不得伊摯會讓他獨自前來。這紫氣到現在還圓滿無缺，想來他在是非之界都沒消耗過半點。唉，真不知道妺喜娘娘在幹什麽！”
　　師韶以樂音把魔獸擋在外圍，甚感吃力。登扶竟道：“把我放下。妳試試用樂理激發他身上的紫氣分身，妳是他朋友，又是伊摯同僚，應該可以做到的。”
　　師韶沈吟道：“都到了混沌之界了，也是時候用了。”說罷引聲長嘯，蕩人心魂。有莘不破全身壹震，想起了師父的囑咐。這壹動念間，壹片白雲飄起，紫氣氤氳，罩住了有莘不破和登扶竟師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