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人事全非

　　“哦，妳就是江離！”
　　“妳認識我？”
　　“嗯，有壹個人和我初次見面的時候，就對我大叫壹聲‘江離’！我壹直以為自己和妳很像……”川穹打量著江離，“原來不像啊，為什麽他會認錯人呢？”
　　“是誰這麽魯莽？”
　　“他叫有莘不破。”
　　江離登時呆住了。
　　川穹道：“嗯，妳認識羿令符他們，應該也認識他吧。”
　　“當然認識……”江離的眼睛仿佛看到了逝去的歲月，“壹個幼稚的男人。”
　　“幼稚？”
　　“嗯，整天做著不切實際的夢想。”
　　“有夢想不好嗎？”
　　“問題是他的妄想會害死很多人。”
　　川穹道：“妳剛才好像說過，妳以前是羿令符的朋友，那應該也是有莘不破的朋友吧。”
　　“對。”江離道，“我認識有莘不破還在羿令符之前。嗯，可以說他是我踏入俗世後認識的第壹個人。”
　　“那妳怎麽看起來對他很不滿的樣子。他做過對不起妳的事情嗎？”
　　“沒有。”江離搖頭道，“他對我很好。”
　　“那……”
　　“然而這個世界並不需要壹個只懂得關心壹兩個人的君王。”
　　“君王？”
　　“他有帝王之相。”江離道，“有家世、有運氣、有膽量、有魄力！甚至他並不像他外表看起來那麽魯莽——他其實是有智謀的，如果他願意坐下來思考的話。”
　　“他有這麽好嗎？”川穹微笑道，“我原來只是覺得他很可愛而已。”
　　“可愛？壹點都不可愛。在某些情況下，他是很殘暴的。”
　　“每個人都有變得殘暴的可能啊。”
　　“但是他不可以。”江離道，“天下間的好事都被他占盡了，可他偏偏又太過任性，自制力又差。若任他胡鬧下去，只會弄得天下大亂。”
　　“真是這樣嗎？”和有莘不破接觸的情景在川穹腦中壹壹閃過，“嗯，我和他也不熟，也許他真的像妳說的那樣吧。不過妳說的那些東西，比如天下大亂什麽的和我沒什麽關系，所以我想就算他真的像妳說的那樣，我也不會討厭他吧。”
　　川穹似乎不想再討論這個問題，繞著祭臺走了壹圈，道：“這屋子好悶。”
　　“沒錯，是很悶——留著幾百年積下來的無奈，哪能不悶呢。”江離道，“幾天前，我壹覺醒來，便發現自己躺在這個地方。歷代祖師前輩留在這祭臺上的記憶在眼前壹壹閃過，讓我理解到他們的許多無奈與苦楚。這個地方壹方面要維系太壹宗的正統，壹方面要輔佐夏王室的政統，兩個擔子都重似千斤，卻又自相矛盾——我實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下去。”
　　川穹道：“撐不下去就別撐了。或者扔掉壹個，不就輕松了。”
　　“扔掉壹個？”江離喃喃道，“我身上流淌的是王族的血，心裏掛懷的是太壹宗的道——妳叫我扔掉哪壹個？”
　　“可妳自己也說撐得很吃力，要是不扔掉壹個的話，遲早兩樣都完蛋！”
　　“我知道。”江離嘆了壹聲，說，“可是既然背負了這使命，就總得想法子撐下去。就算我將對抗的是天命，我也要盡力壹搏！”
　　“江離，”川穹呼喚這個名字的時候有壹種很奇怪的感覺，“或許我應該敬重妳吧，可是我又覺得妳這樣子太累了。”
　　“不管怎麽樣，我可不像那不負責任的有莘不破！若他肯上心壹點，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那或許我會選擇另外壹條道路。”
　　“什麽道路？”
　　“就像妳所說的那樣，卸掉其中壹個擔子，輕輕松松只理太壹宗的事情。”江離道，“可惜他太讓人失望了，長到這麽大還在做那少年時就該做完的夢！”
　　川穹道：“妳們真好，還有少年時的夢可以回憶，我卻連少年的經歷都沒有。我的腦袋幾乎是壹片空白。好像我忘記了許多事情，或是說那些事情根本就不存在。江離，妳有沒有試過忘記壹些事情的經歷？”
　　“有。不過不是忘記了壹些事情，而是找回了壹些塵封的記憶。不過，在找回那些記憶以後我反而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壹些什麽似的。我醒來後的這幾天常常很仿徨，不過有壹個念頭壹直支持我走下去。”
　　“什麽念頭？”
　　“壹個很深刻的念頭，這個念頭告訴我：不要怕，勇往直前地走下去，就算撞個頭破血流，也壹定要了結心願。”江離微笑道，“或許我曾經做過壹些連自己也忘記了的事情吧。不過我懷有壹種莫名其妙的信念，相信冥冥中有些安排會幫助我闖過最後的難關。”
　　“最後的難關？”川穹想起了藐姑射的話，“那我的難關呢？有沒有人能告訴我該怎麽闖過去？”他提了提真氣，發現靈力已經恢復了些許，道：“我好像可以走了。這就告辭吧。”
　　“走？”
　　“嗯，難道妳要留下我不成？”
　　江離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不過妳能否答應我壹個請求？”
　　“嗯，請說。”
　　江離道：“九鼎宮非外派所能擅入。妳是洞天派的傳人吧？”
　　“嗯。原來妳早看出來了。”
　　“這九鼎宮裏，對四大宗派的各種記載很多。”江離道，“四派雖然同源，但發展到今天卻已經有了相當大的隔閡。妳無緣無故闖進來，本來我是不應該輕易放妳出去的。不過……我不想和妳動手。”
　　川穹道：“我也不想和妳動手。”
　　“但九鼎宮的事情，我卻不想在我這壹代泄漏出去——盡管我也不知道妳在這片刻裏探視到了多少東西。”
　　川穹道：“妳的意思，是讓我不要將九鼎宮的事情外傳？”
　　“是。”江離道，“也不要跟人提起我接掌九鼎宮的事情。”
　　“嗯，好吧。雖然我也不太知道妳為什麽要這麽做。”
　　“還有壹件事情。”
　　“嗯？”
　　江離道：“妳和有莘不破是朋友吧？”
　　“算是吧。”
　　江離道：“我想問妳：如果有壹天我和他起沖突，妳會幫誰？”
　　川穹道：“有莘不破雖然也算是我朋友，但跟他吃頓飯，幫他壹些小忙可以，但還不到要幫他打架殺人的分上。妳們倆要是起沖突，我不會插手的。”他直視江離的眼睛：“妳要對付他？”
　　“嗯。”江離道，“我要利用他來保持東西雙方和平的局面，為大夏恢復元氣爭取時間。所以在有莘不破來到夏都這段時間，妳能不能先在這裏住下？我看得出妳的身體也還沒有恢復，需要有個地方靜養。”
　　川穹沈思片刻，終於道：“好吧。”
　　燕其羽其實沒有睡著。她根本就睡不著。北方殺伐之聲時起時歇，但川穹出去以後就再沒回來過，“他去哪裏了呢？如果說是在外面守夜，為什麽完全感覺不到他的氣息？”
　　燕其羽撫摸著手中的白羽：“另壹片白羽的氣息變得好遙遠，弟弟，妳又跑到哪裏去了？”
　　川穹跟在江離後面，在壹個殿堂中停下。
　　“這裏是四維殿。”江離道，“據記載，四派中的高人如來作客，壹般都會在這裏歇息。”他指著其中壹個大門道：“心宗的前輩和血宗的前輩都曾入住，就只有洞天派的高手沒來過。妳是第壹位。”
　　川穹掃了壹下四道緊閉的大門，道：“為什麽有四個門呢？妳們太壹宗是九鼎宮的主人，難道也住在這個地方？”
　　江離道：“太壹館是虛設的，用以陪襯三派，同時表示太壹宗對其他三宗的尊重。不過，聽說幾十年前我師伯伊摯來夏都的時候曾住在這裏。住進太壹館的，他是第壹個。”
　　川穹道：“那他現在還住在裏面嗎？”
　　“當然沒有。”
　　“那太壹館現在住著誰？”川穹道，“雖然大門緊閉著，但我可以感到裏面有個驚天動地的人物在。”
　　江離望著那道用符咒緊緊封閉的大門，出了壹會神，也不知過了多久，才道：“確實是壹位驚天動地的大人物。他在這裏已經住了好多年了。這個人原來在這裏，我也是昨天才剛剛知道。不過，我們還是不要去打擾他吧。”
　　川穹也不追問，便向洞天館走去。他走著走著突然停步，屏息閉目，似乎在感應著什麽。
　　“怎麽了？”
　　“有人打開了壹個空間通道，通向壹個好奇怪的地方。啊，那地方和至黑之地完全不同，那麽縹緲，那麽恍惚。”
　　“空間通道？”江離問道，“是貴門中人麽？”
　　“對，應該就是祂。”
　　“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