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血宗傳人
山海經密碼 by 阿菩
2018-10-1 15:10
在有莘不破到達之前,身在前方的蒼長老已經替那個落難的年輕人檢查過了。
“身體嚴重缺水,看皮膚的幹燥程度和風沙的覆蓋情況只怕已經暈過去十天以上了。他在這裏倒下去應該是在我們到達綠洲之前,多半是由於被沙漠的幻象所迷。我們發現的時候他簡直已經成為壹具幹屍,不知為什麽居然還有微弱的心跳。”
“他就是我見過的第壹百個人。”常羊季守看過那人之後道,“他是壹個月前踏入劍道的。奇怪,我明明看見他被天狼劍斬首而死,怎麽還活著?嗯,看來他就是妳們沒有找到的第壹百具屍骨。”他翻看了壹下那人的衣服:“沒錯,這衣服上的劍痕都是天狼劍留下的,但為什麽皮膚上壹點痕跡也沒有。還有連頸項也沒有壹點傷疤。”
“當然不會有傷疤。”壹直不開口的有莘不破說。他看著那個落難者的臉,似乎在考慮著什麽。
看見有莘不破的臉色,常羊季守問道:“妳認得他?”
“嗯。他叫血晨。”
“血晨?”羋壓道,“這個名字好像聽說過……啊!我記起來了,就是在巴國、蜀國邊界上跟我們動過手的那個家夥!”
蒼長老等人驚道:“那個血宗傳人?”
常羊季守道:“敵人?”
有莘不破點了點頭,道:“曾經。”
“那我們怎麽辦?”羋壓問道,“還救他嗎?”
“既然伸手,便不能半途而廢。給他水喝。”有莘不破想了想道,“但暫時不要給他東西吃。還有,要找人看住他。這人很狡猾,不好對付,而且還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羋壓道:“別擔心,我來看住他。”
常羊季守見有莘不破不置可否,說道:“我也留下吧。我想研究壹下他衣服上的劍痕。”有莘不破這才點頭答應,又道:“小心些,這家夥不是普通人,頭砍下也能合上。”
常羊季守訝異道:“有這種事情?”
有莘不破笑道:“妳不也是手斷了也能長出來麽?”
“可我不知道這世界上還存在著這樣的人。”
有莘不破道:“這人是血祖的徒弟。”壹提到血祖都雄魁,有莘不破就頭疼不已,遇見那個大魔頭是有莘不破有生以來最接近死亡的壹次經歷。“他們血宗的生命力特別頑強。我和他壹個同門打過壹架,刀砍手撕,內臟流了壹地,卻怎麽也弄不死他。而這家夥好像比他那個同門還厲害。”說著把自己和血宗門下雷旭的那壹戰解說了壹遍。
常羊季守沈吟道:“元嬰,元嬰……難道我能傷後復原、死而復生也是因為這個麽?”
有莘不破笑著說道:“說不定有些關系。也許妳是那個血祖的私生子哦。”
常羊季守笑罵了壹句:“胡說八道!”隨即轉為沈思。
有莘不破道:“總之這個家夥也許是上天送給妳的禮物,趁他還昏迷著,妳不如把他大卸八塊,把心肝脾胃腎、經脈骨頭什麽的都挖出來琢磨琢磨。”
常羊季守道:“那怎麽行!”
“不要緊。”有莘不破笑道,“這家夥不是什麽好鳥,而且我保證妳就算把他斬成壹團肉醬他也死不了。”
有莘不破自然沒興趣在壹旁等著血晨蘇醒,趁著酒意,摟了雒靈回“松抱”了。反正血晨的實力也不見得能強過常羊季守或羋壓,有兩人看著,自己樂得袖手。
他和雒靈之間早已沒有了羞澀,然而激情依舊不減。壹直到了晚上車子停下才肯平靜。雲雨之後兩人相擁而睡,直到晚間被人叫醒:“臺侯,那人醒了。”
雒靈對那個血晨沒什麽興趣,便不下車了。有莘不破吩咐人到“壹品居”給雒靈弄點吃的過來,才跟著稟告者來到篝火旁。
這時候車城已經擺開,每架銅車上都點燃著壹把火炬,車城中的空地上燃燒著三處篝火。進入沙漠以後,雖然沒有樹木幹柴可用,但左招財卻常常能在地底尋到壹些可以燃燒的黑水充當燃料。
蒼長老料想臺首或許會有什麽緊要話問血晨,因此傳命商隊各色人等都回自己所屬的座車去。篝火旁邊除了血晨,就只剩下有莘不破、羋壓、常羊季守和留聽使喚的阿三。
血晨早在旁人口中知道自己是被有窮商隊所救,見有莘不破走近,低著頭,也不施禮,也不道謝,悶著聲不說話。
“嘻嘻,”有莘不破笑道,“沒想到血宗的高足也會被這樣壹片小小的沙漠困住。”
血晨哼了壹聲,道:“龍遭淺水,算我倒黴。”
羋壓嗤了壹聲:“這人真沒禮貌!人家救了妳,謝字也不說壹聲。早知道水也不給妳喝上壹口!”
血晨咬緊了牙,道:“如果不是被那怪人纏住,耗了那麽多力氣,我會被這沙漠困住?”
常羊季守道:“妳又遇見我哥哥了?”
血晨冷冷道:“我頭顱被砍下的時候妳不是在旁邊看著麽?那家夥是妳哥哥?嗯,妳們的骨架倒有點像。他叫什麽名字來著?”
“他叫常羊伯寇。妳要報仇麽?只怕不容易吧。”常羊季守的本意是問他後來是否又遇上了常羊伯寇,聽了血晨的話才確信那個被常羊伯寇砍下腦袋的人果然是他。
血晨哼了壹聲,冷然道:“妳以為我真的輸給他?我不想在無謂的事情上白耗力氣罷了。不過最可恨的還是這片見鬼的沙漠!”
有莘不破笑嘻嘻道:“好了,妳和天狼的事情我不想管。現在嘛……無論如何妳是被我們救下來的,這筆賬怎麽算?”
羋壓聽得大奇,挾恩圖報,這根本不像有莘不破的行事風格嘛。
血晨臉上陰晴不定,好壹會才說:“下次妳落在我手上,我饒妳三次不死。”
有莘不破壹聽放聲大笑:“那不用,而且妳也沒這機會。被妳這樣的人惦記著我想想就難受,哪怕妳是要來報恩我也覺得惡心,我們還是盡快把賬清了好。這樣吧……”他指著阿三的斷臂:“能幫忙接上嗎?”
血晨看了壹眼,道:“斷掉的臂膀還在嗎?要重生可比較麻煩。”
有莘不破目視阿三,阿三領悟到臺首是在想辦法要幫自己續上斷臂,心中大喜,忙跑去把自己裹著黃泉之泥的斷臂拿了過來。
血晨敲開泥殼,看了看說:“保存得倒不錯,像剛剛斬下來的。”
有莘不破道:“妳如果能幫他接上,我們之間就算兩清了。”
血晨冷冷道:“蜀國界北那次怎麽算?”
有莘不破滿不在乎地道:“那次另算。”
“好。”血晨陰著臉,“續臂不難,但我現在沒力氣做事。”
“要吃東西?”
“壹壺酒,兩壺清水,五人分量的食物。”
有莘不破吩咐阿三去準備,羋壓在旁邊罵道:“吃這麽多,小心撐死妳!”
血晨也不回話。不壹會兒,阿三拿了粗糧酒水回來,他也不管好歹舉起就喝,張口就吞,不經齒舌直下喉嚨,不像是在吃東西,而像在往壹口皮袋裏裝東西。壹眨眼的工夫全吃完了。
先前由於有莘不破的吩咐,蒼長老只讓人餵血晨少量的水,因此有莘不破再次見到他時他的面皮仍然十分幹枯。但這時兩壺水壹落肚子,皮膚馬上光潤起來,變化快得連常羊季守也感到吃驚。
血晨道:“再拿五壺水來。”
阿三道:“不是說只要兩壺嗎?”
“給他。”有莘不破說,“反正我們現在也不缺水。”
五壺水下肚,若是常人非把肚子撐破不可,血晨的肚子卻凸也不凸出壹丁點來,但本來就光滑的皮膚卻更顯細膩了。
常羊季守心道:“這樣纖細的人,大西北只怕是壹個也找不出來。只有中原那富饒得腐敗的水土才能養出這樣的家夥。”
血晨吃喝已畢,站起身來,右手拿起阿三的斷臂,往斷口處吐了壹口唾沫。
阿三怒道:“妳幹什麽!”
血晨哪會回答他,左手探出,五指如刀,插入阿三的上臂,已經結疤的上臂登時血流如註。阿三痛得大聲慘叫,連羋壓都嚇了壹跳,就要動手,看看紋絲不動的有莘不破,心知有異,才忍了下來。
阿三拼命掙紮,有莘不破喝道:“阿三!他在給妳續臂,是男子漢就忍住聲別丟臉!”
阿三這才咬住牙關,閉上眼睛任血晨作為。
血晨五根修長的手指不停遊動,撥動著阿三兩截手臂的經脈骨骼,突然右手壹送,把斷臂安了上去,接著他咬破舌尖,將血噴在斷臂接口上。那點血沿著接合處流動,所到之處,斷臂自然吻合,結了壹圈淺淺的癤子。
血晨冷冷道:“躺上三天就沒事了,保證比原來的手更有力氣。”
阿三點了點頭,隨即摔倒,原來是痛暈了過去。羋壓叫來阿三的屬下,把他扶回去休息。
“不錯嘛。”有莘不破說,“妳要是去做巫醫,保證生意興隆。”
血晨冷冷道:“斷臂已經接上,我們之間有怨無恩。妳說話給我小心點。”
有莘不破笑著說道:“妳的身體倒是恢復得蠻快的。不過別忘了這裏還處在沙漠的中心,沒有我們,妳壹個人沒吃的沒喝的,未必能活著走出去。”
“同壹個沙漠不可能第二次困住我。”血晨哼了壹聲,道,“至於吃喝,妳們有窮商隊的東西,我要拿就拿,妳能怎樣?”
羋壓立刻充滿了敵意:“妳要搶?”
“是又怎麽樣?難道妳們還攔得住我?”
有莘不破手按鬼王刀,笑道:“好極了!妳肯動手最好。我正好拿妳做個演習,積累點找尋元嬰的經驗,將來再遇見血祖也不至於手足無措了。”
血晨臉色壹變:“妳遇見過他了?”
“是又如何?”
血晨怒道:“不可能!如果妳遇見過他,就不可能還活著!”
“呵呵,真是讓妳失望了。我確實遇見過他,不過現在也確實還沒死掉。”
血晨對著有莘不破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疑惑道:“他肯放過妳?”
“我承認我的確還遠遠不是他的對手。不過當時倒不見得是他手下留情,或許是當時周圍的高人太多,他不敢下手。”
“高人?不敢下手?”血晨冷笑道,“在他眼裏,除了他自己,這個世界哪裏還有什麽高人……”他突然想起什麽,道:“有莘羖?”
“不許妳的臭嘴提我舅公的名字!”有莘不破心中壹陣黯然,“那時如果我舅公還在,嘿!小相柳湖旁邊只怕免不了壹陣大戰!”
“還在……難道有莘羖死了?可惜,可惜。”
有莘不破冷笑道:“我舅公謝世妳可惜什麽?難道憑妳這兩下三腳貓功夫還想向他老人家報仇不成?”
血晨冷笑道:“我當時不是他對手,不代表壹輩子打不贏他。”
“呵!蠻有誌氣的嘛。成!我舅公的事就是我的事!這仇我攬過來了,妳沖我來就好了。”
“我本來就沒打算放過妳!不過……”血晨道,“妳還不是我最想對付的人。”
有莘不破壹怔,順口問道:“那是誰?”
血晨微壹遲疑,道:“是我家那個老頭子。”
“妳家那個老頭子?難道妳是說妳師父血祖都雄魁?”
血晨卻不像有莘不破那樣維護長輩的尊嚴,道:“沒錯。我和他已經勢不兩立了。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妳們血宗的事,我可真搞不懂。師徒兩個鬧別扭,有必要搞成這個樣子麽?”
血晨還未說話,轅門方向傳來羿令符的聲音道:“這是他們血宗的傳統!”
有莘不破奇道:“傳統?”
羿令符漸漸走近,在篝火旁坐下,對羋壓道:“該輪到妳去守衛轅門了。”
羋壓道:“我想聽聽血宗的故事!”
“血門全是壹些打打殺殺、冷酷無情的事情,沒什麽好聽的。”
見羋壓還不肯去,有莘不破說道:“羋壓妳多大了,還纏著大人聽故事?”
這壹下子命中了羋壓的死穴,他最怕人家說他小孩子氣,灰溜溜往轅門跑去了。
羿令符繼續道:“血宗有個數百年未曾失靈過的詛咒,不破妳沒聽過麽?”
有莘不破道:“沒有。”
血晨則橫了羿令符壹眼,冷冷道:“妳知道的倒真不少。”
羿令符淡淡壹笑,繼續道:“四大宗派都有各自的生命終極理想,以血宗而論,聽說追求的乃是練成不老不死之身。”
有莘不破嗤之以鼻:“什麽生命終極理想,不就是做長生不死的白日夢嘛!”
血晨冷笑道:“井底之蛙!”
有莘不破道:“若真的能夠不老不死,那怎麽不見第壹代血祖活到現在?”
“不破妳錯了。”羿令符道。
有莘不破壹楞:“難道他們真能長生不死不成?”
羿令符道:“我本人不是很清楚。但聽壹些前輩說,理論上,血宗是能達到這壹境界的。甚至已經有人達到過這樣的境界。”
“理論上?”有莘不破知道羿令符口中說的前輩,很有可能是有窮饒烏、季丹洛明這樣的絕頂高人,當不至於信口開河。
羿令符道:“以肉身生命力之強而論,血宗完全可以稱得上天下第壹。不過就算練成血門傳說中的不死之身,也並非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死亡,而是說他們可以避免生命的自然終結。”
“生命的自然終結?”常羊季守道,“換言之,就是說他們沒有被殺的話,就能壹直活下去?”
“對。”
有莘不破道:“血宗傳到現在大概有十幾代了吧?如果像妳說的那樣,怎麽不見他們活下來?難不成他們個個都是死於非命?”
羿令符笑道:“給妳說中了。不但是死於非命,而且每壹代血祖都死在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手上!”
有莘不破又是壹怔,不禁看了血晨壹眼,突然對他剛才那句話有些明白了。
羿令符繼續道:“據說當年血宗的創始人已經練成了不老之身,但就在接受諸門來賀的大典前夕,他被自己的弟子、後來的第二代血祖所殺。那晚到底為了什麽,發生了什麽,外人無法得知。但許多年後,壹個說法漸漸在江湖上傳了開來。那就是第壹代血祖在臨終前發下壹個大詛咒:詛咒徒子徒孫,個個會被弟子所殺,血肉喪盡,屍骨無存!”
有莘不破聽得心中壹寒,心想血宗在四大宗中聲名最惡劣果然不是偶然,連師徒傳承的關系中都透著邪氣。
羿令符道:“這個詛咒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們就不知道了。不過數百年來,從沒有壹位血祖逃得過被弟子弒殺的命運。”
有莘不破道:“如果真有這樣的詛咒,難道歷代血祖就不會對自己的徒弟防著點麽?”
羿令符笑道:“這就不清楚了。這個問題,或許妳可以上天山問問仇皇。”
血晨聽得臉色大變:“妳們……連仇皇大人的行蹤都知道?”
有莘不破冷笑道:“哼!那有什麽稀奇?”
血晨道:“妳們既然知道他的來歷,難道想不出他的厲害?居然還敢去見他?妳們是活膩了,還是自大到以為憑妳們幾個能對付得了我那位已經天下無敵的祖師爺?”
羿令符嘆道:“其實我也不想去招惹他,不過為了救出同伴,只能去博壹博了。”
血晨掃了他們壹眼,突然大笑道:“原來如此,怪不得少了壹個!那個江離被仇皇大人抓走了,是不是?”
有莘不破怒道:“妳笑什麽笑!”
血晨笑道:“我笑妳們異想天開!居然想從仇皇大人手裏救人。且不說妳們根本不可能鬥得過他,就算妳們有高人相助,這會只怕也來不及了。那個太壹宗的家夥多半早被丟進血池分解掉了,連渣都不會剩下壹點來!”
有莘不破聞言全身劇震:“妳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