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目標，夏都！

　　前方已經是岔口，壹條路向東，壹條路向北。
　　蒼長老執意向北，這次他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不順著臺侯的性子東行了。“假如臺侯固執己見，我便……”他想了許多說辭和方法，出乎他意料的是，有莘不破卻沒說出向東走的話來。蒼長老暗暗高興，以為有莘不破終於開竅了。不過有莘不破也沒有說讓商隊向北而行，這又讓蒼長老暗暗擔心。於是他找到羿令符，希望他能說服有莘不破。
　　“放心吧。”羿令符道，“這件事我有分寸。”這便塞住了蒼長老的話頭。
　　商隊在歧路上停留了兩天，有莘不破白天爬到高處東望發呆，天黑了就鉆入松抱陪雒靈，跟誰也不說話。羿令符則和他相反，白天在鷹眼的車頂上睡覺，誰也不搭理，入夜之後便跑到有莘不破白天站過的地方，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蒼長老跑去探口風，話還沒說完就被羿令符堵住了：“妳把商隊的秩序弄好，其他事情用不著妳擔心。”
　　羋壓上去問“羿哥哥，妳這兩天在這裏幹什麽？”卻被壹句“小孩子家管這麽多事情幹什麽”給氣走了。
　　這時春意已淡，這晚白月半圓。燕其羽按下風頭，落在羿令符身邊，劈頭就問道：“我們大概還要在這裏耽擱多久？”
　　“妳很急？”羿令符的語氣很淡，看不出半點情感起伏變化。
　　“當然，川穹走了這麽久還沒消息，我能不擔心麽？”
　　“放心吧。我看不破也快忍不住了。”羿令符道，“大概也就這兩天裏，他會下定決心的。”
　　“東行就東行啊，下什麽決心？他不像這麽婆婆媽媽的人。”
　　羿令符道：“如果只是東行，他大概不會有什麽猶豫，但要和雒靈分別，總有些兒女情長的。”
　　“分別？”燕其羽奇道，“難道他打算把雒靈留下？”
　　“不是把雒靈留下，而是想單獨上路——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
　　“單獨？他想壹個人去闖夏王都？”
　　“是。”
　　燕其羽忍不住道：“大家壹起去，力量不是大很多嗎？”
　　羿令符道：“沒用的，就算雒靈沒有懷孕，就算桑谷雋沒走，我們這幾個人也沒法撼動夏都五百年的根基。所以還是壹個人去好，至少目標小壹些。”
　　“那豈不是很危險？”
　　羿令符道：“如果不破進了夏都，估計連逃出來的機會都不大。”
　　“逃出來也不行？以他的本事，如果下定決心要逃的話，就算是血池也未必能困住他。”
　　羿令符淡淡道：“夏都不是血池。”
　　燕其羽怔了壹下，道：“如果是這麽危險的話，作為朋友，妳也不勸他壹聲？”
　　“沒用的。”羿令符道，“就算我綁住他，甚至把他的腳打斷也沒用。只要他壹天不死心，就是用手爬也要到夏都走壹遭。”
　　燕其羽冷笑道：“冒這麽大的風險，最後卻可能壹點用處也沒有——難道他不知道這壹點麽？”
　　“知道了他也會去碰碰運氣。”羿令符嘆道，“所以，我只能讓他去了。希望經過這壹次，他能長大。”
　　“長大？他都快當爹了！”
　　“是快當爹了，可惜到現在還存著許多不切實際的想法。”羿令符道，“其實江離未必需要他去救，可這壹點他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的。就算要救，最妥當的辦法其實是回亳都，壹面探聽好有關江離的消息，壹面廣通聲氣——如果能由江離的師父出面解決問題自然最好；如果行不通，則由不破的師父、江離的師父邀請四方高人，如季丹大俠，甚至雒靈的師父等壹起向血祖施壓，如果是夏王不肯放人，則由不破的祖父用國力去做交涉！”
　　燕其羽道：“這樣能成功麽？”
　　“有七八成的機會。”
　　“既然如此，他為什麽不這樣做？”
　　“大概因為他覺得還沒走到這壹步。”羿令符冷笑道，“不到大事臨頭，他大概還會繼續這麽妄想下去！”
　　“幼稚！”
　　羿令符淡淡壹笑，道：“其實我們也好不了多少。我們說他幼稚，只不過我們是旁觀者罷了。”
　　燕其羽楞住了，細細咀嚼這句話，壹時竟然無語。
　　羿令符道：“他會有清醒的時候的，等他碰了壹鼻子灰，疼了，流血了，懂得人生有很多東西不是自己想怎麽樣就怎麽樣的，嘿！就會清醒過來。”
　　“如果是別的事情，也許有這個機會讓他清醒。”燕其羽道，“可是這次……妳認為他去了夏都還能活著出來？”
　　“不能。”
　　“那就算他到時清醒了又有什麽用？”
　　羿令符沈吟道：“如果我是夏都方面的決策人，我不會殺掉有莘不破，甚至會給予表面的禮遇。”
　　燕其羽奇道：“禮遇？夏商不是已經勢成水火了嗎？”
　　羿令符道：“國與國之間的事情，很多時候大家都知道是怎麽壹回事，可偏偏都裝作不知道。夏人現在跟商人撕破臉皮沒有好處，最好是利用有莘不破讓商人暫時不敢挑釁，並承認夏王共主的地位。”
　　燕其羽搖頭道：“妳說的這些，我聽著怎麽那麽別扭。算了，妳別跟我談這個，我弄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總之，妳是說夏人就算捉到有莘不破也不會殺他，是吧？”
　　“是。”羿令符道，“所以在這中間我們應該還有機會把他從夏都救出來。”
　　“壹定要從夏都救出來？”燕其羽道，“就不能在他進入夏都之前截住他？”
　　羿令符冷冷道：“不讓他去走壹遭，不讓他知道自己有多渺小，他不會死心的。嘿，經過這次，他大概會想通很多問題，定下心來去做他該做的事情！”
　　“可是……”燕其羽道，“妳認為妳能把他救出來？”
　　“有可能。”羿令符道，“我剛才說過，夏人可能會給不破以表面的禮遇，在進入夏都之後、不破遭到徹底軟禁之前，還有壹點空隙可以鉆的。不過，具體該怎麽做，還有些環節需要推敲。”
　　燕其羽道：“看妳的樣子，倒像是壹切都考慮好了。”
　　“只是想了個大概。只可惜我壹個人孤掌難鳴。”羿令符道，“桑谷雋離開我們，比我預想中提前了。有些事情，我本來想請他幫忙的。現在……”他頓了頓：“我只能求妳了。”
　　燕其羽默然半晌，道：“求我什麽？”
　　“求妳幫我把不破送出夏都。”
　　“送出夏都？”燕其羽笑道，“妳認為我有這麽大的本事？”
　　“我會安排的，如果妳肯答應的話。”
　　“妳呢？妳為什麽不親自送他？”
　　羿令符淡淡道：“妳們走時，我正應付另壹件事情，難以分身。”
　　燕其羽逼視著眼前這個男人：“莫非妳想用自己的命，來換有莘不破的命？”
　　羿令符大笑道：“妳別想歪了。換？哈哈，我的命在夏人眼裏壹文不值！再說，妳認為我會為了壹個非親非故、只相處了壹年的朋友去送死？”
　　“會！”
　　羿令符沒想到燕其羽會回答得這樣斷然，狂笑壹窒，隨即又笑道：“好吧，就算我這麽偉大，可是要殺我也不容易啊。我出師以來，可從沒人能讓我吃虧。”
　　“但妳也說了，那裏是夏都。”
　　“雖然是夏都，可對不同的人危險性是不壹樣的。”羿令符道，“對有莘不破，他們會傾盡全力，但對我或者桑谷雋，他們可就沒什麽興趣了。所以我和桑谷雋就算身處夏都，活下來的機會仍然很大。更何況我還有壹個大靠山在。”
　　“大靠山？在夏都？”
　　“對。”羿令符道，“就是傳我箭法的那個男人。現在就在夏都的某個地方。有他在，我不會吃虧的。”
　　有莘不破躊躇著走出松抱，竟然看見姬慶節。
　　“怎麽是妳！”他壹陣驚喜，隨即冷靜下來，“妳不會是拋家出來的吧。回去回去！我說過，這件事情我自有主張，妳不用進來摻和。”
　　姬慶節微微壹笑，道：“我不是拋家出走，其實是我父親讓我來的。而且慚愧得很，我也實在不夠朋友，因為我還是決定在豳原等妳們的好消息。”
　　有莘不破怔了壹下道：“那妳今天來……”
　　姬慶節道：“爹爹為妳占了壹卦，說妳此行有驚無險。他的卦象向來萬無壹失，所以我也放心得很。”
　　有莘不破大喜道：“真的麽？那太好了。我師父說起妳們姬家的占蔔向來贊不絕口。有妳給我帶來這個好預言，我便能大大安心了。”
　　姬慶節微笑道：“還有第二件禮物。”
　　“哦？”
　　姬慶節雙手捧著壹個包，立在西邊，面向有莘不破道：“這是我爹爹獻給妳爺爺的，請妳代為收下。”說著他單膝跪地，交給有莘不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