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廢墟之疑 拳意之限

　　余慈定了定神，仔細琢磨這記憶中的場景，和以前相比，別的倒也罷了，只有那些經文，確實有些變化。
　　主要就是上面發出的光芒似乎減弱了許多，余慈得以看清文字的結構，雖說這等文字，以前從未見過，可余慈莫名就知道了裏面三五個字的含義。
　　“幽……真……天，呃，這個是‘窮’字吧。”
　　如此解字，類似於之前對八景宮天書文字的解讀，自然能夠感應出字義。只不過，這成百上千個鬥大文字連綴成篇，余慈最多能辨出其中壹成，還有三五成受那特殊光芒影響，在記憶中殘缺不全，全篇具體何等含義，現在真的猜不出來。
　　余慈也不著急，而是再反過來推導，為何會有這種狀況。
　　這些文字，明顯還是象形，結合感覺來看，只從結構上解析上不夠的，還有它們發散出的光芒，也要包在其中，這裏就有無窮變化。
　　把握變化的技巧……就是虛空神通沒錯了。
　　只有通過虛空神通，尤其是剛剛從本源之力學來的那些技巧，從文字結構和光芒中，覺察出相應的虛空交疊變化，其中含蘊的字義才能顯現。
　　影鬼對虛空神通認識壹般，就算和余慈共享視角，也發現不了裏面的真義。被折磨了三五回，終於放棄：“現在我相信，這沒有人能發現得了，發現了也沒可能進去！”
　　難得說出壹番示弱的話，他又在猜：“這看來還真是壹篇法門，雖然是‘入門級’的，只有修煉了相應的心法，才能解析，且確實與無量虛空神主壹脈相承，妳雖然對所需基礎心法壹竅不通，但有虛空神通的支持，慢慢來的話，也是大有可為。”
　　余慈嗯了壹聲，像他這種猜測之法，很耗精力，但裏面所需的虛空神通技巧極高，長此以往，就算看不懂，也大有裨益。
　　只是，他記憶中的片斷畢竟是殘缺不全，壹些謀篇布局上的深義，還是看不太出來，余慈就拿出玄靈尺，準備察看壹下碧落天宮中的原型。
　　“嗯，小五，在哪兒呢？”
　　在這天域之中，玄靈尺所需的九地元磁神光，只有小五才能提供，余慈就開始找人。不想半晌都沒回應，隔了好大壹會兒，才聽到小五用緊迫的意念回復：
　　“這這這兒……那個無相天魔！”
　　“啊？”
　　還是影鬼比較懂小五的性子，立刻就道：“是不是那個放出無相天魔的家夥？”
　　“對，就是她！”
　　余慈和影鬼面面相覷：陸素華！也只有那壹位，能讓五嶽元靈緊張成這樣。
　　“妳在……陸沈行宮？”
　　承啟天上眾人，齊刷刷地將註意力移轉過去，小五也適時將視角共享。
　　作為五嶽真形圖的元靈，控制地脈元氣，是她的本能，也是最愛，所以她通常還是喜歡呆在地層深處，尤其是多有地脈匯集的地段。
　　陸沈行宮就是周邊最好的地方了，尤其是十方大尊遁走之後，這裏更沒有什麽能威脅到她，哪知正忙裏偷閑，舒舒服服地浸泡地脈元氣，天底下頭壹號大惡人已經殺了回來。
　　“她不會發現我吧？”小五緊張得要哭出來了。
　　余慈和影鬼都沒回應，而是在承啟天內交涉：“現在？”
　　“沒勝算哪。”
　　“能傷到她也好，後面陸青更有把握。”
　　“我怎麽覺得狗急跳墻更可能壹些？”
　　余慈和影鬼並非是爭執，而是緊張分析其中的勝算，但最後又都歸攏成壹個繞不過去的結：
　　陸青那邊給的信息太少了，弄不好就是個弄巧成拙的下場。
　　綁著手和陸素華鬥，尋死麽？
　　“妳那個婢女太不上道兒，我要是妳，拿鞭子可勁兒地抽……”
　　影鬼發泄式地說著廢話，不動手的意見終究是達成壹致，他們安撫壹下小五。先前針對陸素華的氣息捕捉，他們都做過防護，而且現在小五又在混亂的地脈之中，以五嶽真形圖的性質，別說陸素華，就是哪位地仙來了，想揪出她，都要廢點兒力氣。
　　大家只是奇怪：陸素華在那兒幹什麽？
　　這時候，余慈做出壹個比較大膽的決定，他招呼壹聲，借助小五法力，重新投射分身下去，就落在廢墟之上，距離陸素華不超過十裏，當然，是完全隱入虛空。
　　這個距離，對壹位長生真人來說，幾乎就是面對面了，非常漲士氣的是，陸素華對此壹無所知。
　　能如此完美地隱藏氣息，連余慈本人都有些意外，他也和影鬼再次對視：
　　真的不動手嗎？
　　陸素華不知道遙遠天際，有人正在壹刻不停地打她的主意。她只是在廢墟上慢條斯理地踱步，最終停在壹個位置。
　　余慈回想玉璧中的圖示模型，確認這應該是行宮的中樞所在。
　　陸素華站了半晌，在眾人註目之際，忽地擺出壹個拳架。
　　如此佳人，扮男裝，著青衫，橫拳紮馬，卻自有壹番灑然氣度。余慈不自覺拿她和陸青比較，覺得有很多地方不壹樣，但具體如何，就不是他這個外行人所能置喙的了。
　　陸素華隨後搖頭，似是不滿意，收了架子。也在這時，方圓壹裏區域驀地塌陷，泥土成沙，嘩嘩流下，顯出壹個深及數丈，黑洞洞的大坑。
　　壹切都發生在無聲無息間，余慈看著這壹幕，心裏在冒涼氣，如果他在這壹範圍裏，大概也是和土層壹樣的下場。這還是含而不放的結果，若是盡情爆發，真是不敢想象。
　　他之前聽陸青講，陸素華盡得陸沈真傳，拳意無雙，他還不信，可如今再和陸青相比，確實是相去天壤。
　　“娘的，當初黑袍那廝怎麽能和她拼生打死的？”
　　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這時陸素華又開始移動，是向外圍，走了壹段路，忽然停下，再折回，速度驟增，余慈甚至已經看不清她的身形，只覺得有模糊的影子在廢墟上閃掠，虛空動蕩。
　　陸素華在行宮區域內高速遊走，看起來古怪，不過余慈從她有限停留的幾個點上，倒是見出端倪，心裏有壹個猜測，等女修最終停下的時候，余慈再將該位置與記憶結合：
　　果然！
　　余慈發現了，陸素華開始加速的位置，就是當年陸沈激戰的起點，停下的方位，自然就是終點。
　　這壹位，竟是也在復原當年壹場大戰，只不過，以她對陸沈的了解，還有超出余慈壹大截的修為，還原的情形明顯要更加清晰。
　　至於為何如此，除了陸素華本人之外，整個北荒怕只有陸青知曉。
　　要余慈猜的話，似乎和繼承自陸沈的拳法有關——那拳架子總不是擺著好看吧。
　　連蒙連猜的時候，陸素華又擺出了拳架，余慈就看到，大戰終點，深深的溝壑對面，明顯沈降的地層竟開始慢慢擡升。
　　這違逆自然之理的現象讓他瞪大了眼睛，看起來，陸素華似是從舊戰場中，得到了壹些了不起的啟示啊。
　　真不是個好現象……
　　正想著，忽看到陸素華神色有些變化，隨即他也有了感應：又有人來了。
　　來人修為絕不在陸素華之下，但由於對方沒有掩飾，和陸素華的神意交接，聲響就特別大。
　　陸素華的心意是頗為不善的，帶著敵意的長生真人神意碰撞，幾乎會立刻引發“獵場”的爭奪，不過那邊那位，卻是舉重若輕地將陸素華這邊寒冽之意卸下，依舊往這邊來。不久，聲音也已傳至：
　　“好巧，少宮主，不想竟在此地相見。”
　　“哦？白蓮法使啊。”
　　陸素華不動聲色，收了拳架，而自遠方而來的白蓮，壹身素白裙裳，腳不沾地，飄然而至，對此地或隆起或陷落的特異現象視若無睹，倒是她身邊的妙相，對這邊的場景多看了兩眼。
　　“白蓮法使此來，有何貴幹？”
　　“不過是修行歷練而已，這位是佛母座下弟子，妙相法師，兩位……也是見過的。”
　　白蓮顯然對其間事項比較了解，而且很是坦蕩。只不過，她能如此，當事人可沒有這等胸懷。
　　陸素華神色平淡，對妙相冰冷的眼神無動於衷：“嗯，算是見過吧。”
　　白蓮微微壹笑，先朝妙相以目示意，讓她少安毋躁，這才向陸素華道：“不知少宮主對上次的提議，考慮得如何了？”
　　陸素華微揚秀眉，笑吟吟地回應：“法使是說……”
　　白蓮才不像她這樣裝糊塗，輕聲細語地道：“佛母對東華真君壹向是尊重的。”
　　“彼此彼此。”
　　“妳我兩家均在南國，壹東壹西，並無直接利益沖突，守望相助才是正理。卻不知那個易徒傳道之議……”
　　“我東華宮中人丁不旺，這壹代只有我壹人，資質平平，兼修兩家，終究精力不濟。”
　　這就是拒絕了，不過白蓮心態本就平和，且這段時日，受拒也不是壹回兩回了，依舊不慍不火地講話：“佛母欲收少宮主為徒，也是因愛才之故，少宮主不用立刻回絕，與真君商議壹下也好。”
　　陸素華的回應是直接切了話題：“白蓮法使此來，不是專門尋我的吧？需要幫忙嗎？”
　　“……不，我們自去便是。”
　　白蓮相當知趣，也不管偶遇在怨靈墳場，是何等難得的巧合，並不糾纏，對她略壹點頭，和妙相壹起離開。
　　倏然而來，倏然而去，行事風格也算特異了。
　　陸素華微笑著目送她們遠去，心情倒似沒受什麽影響，隨後又開始擺弄拳架，余慈在旁邊聽了全套，卻是又多了壹個疑惑。有些事兒，還是及早弄明白的好，他考慮壹下，給小五發了信息，然後便分出壹縷心神，隨時註意。
　　白蓮和妙相前行的速度並不快，出了陸素華感應範圍之外，才慢慢加速。這時候，之前壹直保持沈默的妙相開口詢問：“佛母有意收她為弟子？”
　　“她與師姐壹般，都是天縱之資。所不同者，師姐與我教根本相關，她則並無涉及，是佛母愛才，想收她為記名弟子，做壹嘗試，看看本教三際經與玄門《太初玉書》結合，會是個什麽模樣。據說這裏涉及大道玄妙，師姐不妨拭目以待。”
　　白蓮話有隱有勸解之意，而且，也隱去了與利益相關的方向，當然，這事兒意會便可。
　　妙相沈默片刻，又道：“那現在，她在做什麽？”
　　“大概是練拳吧。”
　　這壹點，白蓮也有些認識：“曾聽聞，當年昭陽女仙已得東華真君拳意真傳，尤其精擅定元、混元、破元等‘三元錘’，威震天南，後來棄拳，改以劍、環雙絕，鋒芒也有所收斂……”
　　妙相聽說過這段往事，結合眼下情況來看，更覺得有些古怪：“這是為何？”
　　“具體情況，我亦不知，但聽佛母講經時，曾談及壹鱗半爪，說是沒有東華真君那種豪情天縱的心誌，也駕馭不了他的拳法，反而會損傷心誌。陸素華及時舍棄，或許是出於這種考慮，也是進退合度，更難得中途變更，也能有所成就，這份兒天賦，也是佛母中意她的原因之壹。”
　　妙相又問：“那她為何重新練起來？”
　　白蓮平淡回應：“若是她沒有修煉拳術的資格，東華真君又怎會傳授？這壹個關節，我們外人難以得知。不過陸素華仗拳意橫行東海之時，論劍軒那位曾與東華真君交手的造化劍仙評價說，其性情多變，其中壹變，變出陸沈拳意三昧；佛母亦曾言，唯三際具現者，可兼修三際劫經，其中深意，師姐可自體會。”
　　妙相已漸知白蓮性情，背後評論他人，非是她所願，能說這麽多，已經是很給面子了，聽出就此打住的意思後，就沒有再問，而是在心中向遠方發訊：
　　“滿意了沒？”
　　通過小五的中轉，余慈表示了感謝，隨後在承啟天深吸口氣：“三際具現，三際？”
　　大黑天佛母菩薩既然出身佛門，自然要從佛門之說中推導。
　　所謂“三際”，無疑就是過去、現在、未來之意。余慈清楚地記得，那靈犀散人修煉的《未來星宿劫經》，便是來自於黑天佛母壹脈，可以化身妖物，著實奇異。
　　若以這個思路，大概還有《過去莊嚴劫經》和《現在賢劫經》兩部，可與白蓮所說的“三際劫經”相印證。
　　當然，這都是推測了，問題的重心不在這裏。
　　真正的難題在於：余慈覺得，“二”和“三”的差別，他有點兒分不清了。
　　陸青曾講過，她自出生以來，便有兩個意識，壹是陸青，壹是陸素華，前者精修魔功，算是繼承黃泉夫人的衣缽；後者修煉玄門秘術，學的無疑就是陸沈。
　　按照這壹講述，結合白蓮的話，理解起來，那個“變出陸沈拳意三昧”的，應該是陸素華，與之對應，劍環雙絕則是陸青。
　　可現在問題就來了：如今用虹影劍、掩日環橫行天下的，可是陸素華，那陸青又在何處？
　　事情可以解釋為，是陸青和陸素華徹底分化之後，陸素華才轉修的劍環雙絕，然而再細究下去——失去了陸青就沒法用拳法，那到底誰才是更擅長的那個？
　　這裏的彎兒，余慈繞不過來。
　　余慈就想和妄境中的陸青聯系，可惜依舊如石沈大海，全無消息。
　　這時候，行宮廢墟上的陸素華收了拳架，目光掃視周圍，如電光壹般，幾乎將整個廢墟區域照亮。這壹刻，余慈幾乎以為自己或小五暴露了，但很快他就知道，是個誤會。
　　陸素華只是習慣性地掃視壹下，隨後拿出壹幅畫軸，徐徐展開。
　　她女扮男裝，可說是風標絕世，只是在這瓦礫堆上，展軸觀畫，無論如何，都太古怪了。
　　從余慈這個角度，是看不到畫卷內容的。想了壹想，他幹脆再轉半圈兒，繞到陸素華背後，靠得再近些，以便觀察。
　　影鬼罕有地對他伸出大拇指，佩服他的勇氣。
　　然後，余慈看到了畫裏的內容，接下來，就是和影鬼面面相覷，他看到畫裏是壹系列人物圖像，而畫的不是別人，就是陸素華自己。
　　嗯，等等！仔細琢磨，余慈否決了最初的判斷，畫中人物，雖然與陸素華是壹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但無不身著裙裝，細微處還有點兒小小的異樣。
　　是陸青？
　　余慈仍不太敢肯定，因為畫軸中九個人像，雖是壹種相貌身段，可或喜或嗔，或愁或憂，還有壹些古怪難言的，但其生動的神情儀態，余慈還從未在陸青身上見過。細細再看，畫上人像竟然都還動著，壹個個便似有著鮮活的靈性，似乎隨時會從畫上走下來。
　　如此圖像，只說明這畫軸本身，怕就是壹件奇特的法器。
　　接下來陸素華又有動作，她手上輕顫，將畫卷抖直，使其懸浮在半空，隨後又取出壹件東西，這個就很眼熟了：
　　壹個銅缽。
　　銅缽內外兩邊都有圖紋線條，倉促間看不太清，可陸素華稍微晃動，缽中就有輕煙流出，化為壹個模糊人影，直撲上畫卷。
　　影鬼嘖了壹聲：“無相天魔！而且是餓得很了，否然不會顯出形相。”
　　余慈沒有說話，只抿住嘴唇，盯著那邊看。
　　無相天魔壹撲入畫卷，那些活靈活現的陸青圖像之外，便都流動著壹層輕薄煙氣，其紋路卻是暗蘊規則，像是符紋壹類，更明顯的是畫卷之上，蒙了壹層道不清顏色的淺淡光芒，成為了畫卷的背景。
　　這光略顯幽暗，作為背景，就使得壹系列圖像的表情，顯出幾分陰郁，原本賞心悅目的美人圖，莫名就有些妖異。
　　畫卷之前，陸素華負手站在廢墟上，依舊是淡然灑逸，望之脫俗，壹點兒都看不出，是她主導了這壹場面。
　　“這就是天魔染化了……染什麽來著？”
　　“還能有什麽！”
　　余慈第壹時間就做出了判斷，而且是極不妙的那種：“十有其九，這就是十魔內禁！”
　　陸青將心念分化在寶蘊等人身上，是為了借這些人情感心緒，穩固自家殘缺的神魂，卻給了陸素華設下“十魔內禁”的抓手。如今她自蹈陷阱，除了寶蘊之外，已經將其余九人的魔禁移到自己身上。
　　看畫卷之中，正好是九種心緒情態，豈不正是映現了九個魔禁？
　　陸素華竟還能用這等邪門法器和手段？
　　據陸青講，完整的照神銅鑒鏡背處，常年供養十八無相天魔，可鏡裂之後，原先穩固的供養結構崩潰，十八天魔都被黃泉夫人以特殊法器提取，看起來，就是這銅缽無疑。
　　當初陸素華用這玩意兒險些害死妙相和小五，如今看來，還帶了不止壹個！
　　天魔入畫，染化人像。即使裏面的心法他不甚明白，可怎麽看也不像對陸青有利來著。
　　影鬼則推測道：“若是這畫卷與陸青遙相呼應，那陸素華應該是早早就展開了攻勢，嘿，天魔向以人心入味，九種心緒，就是九個破綻，妳那婢女可是大大的不妙。”
　　余慈吸氣又吐氣，怪不得陸青找他要照神銅鑒，說不定就是用在此處。
　　這還沒交手呢，就有如此手段，若在交手時將這玩意兒放出去，陸青如何抵擋？
　　承啟天中，余慈開始咬牙，影鬼見他這模樣，就問：“要不要動手？”
　　余慈沒有說話，但承啟天靈光閃耀，就是最明確的回應。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余慈沒想著將陸素華解決掉，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但若能毀掉那兩件惡毒之物，必然能夠打亂陸素華的布置，說不定就是壹次釜底抽薪，便是毀不掉，能傷到她壹下，也能給陸青多壹分勝機。
　　如此計算，就是冒著打草驚蛇、甚至被反咬壹口的風險，都是值得的。
　　“讓小五出頭？”
　　“小五是本體在那邊，沒有絕對勝算，不能輕動。”
　　“沒有小五，妳傷都傷不到她。”
　　“誰說的？”
　　說音方落，靈符已經在承啟天顯化。
　　玉京三光破元消魔符？剛辨識出來，影鬼就發現，他還是低估了余慈的賭性。
　　壹符之後，赤天降魔金光符和無生劫星宿破魂神光先後書畫成形，三符壹氣貫穿，脈絡天成，連綴在壹起時，承啟天都是壹顫，隨後便有浩瀚靈光自星辰天垂流而下，與顯化的符紋匯而為壹，帶動余慈根本元氣，借著心象分身，瞬間傳導至目標所在。
　　符修與人交戰，最難的是判斷，最寶貴的是距離，如今余慈準備已久，知己知彼，本體又在千裏高空之上，不慮受制，可說是占盡天時地利，壹定程度上，也能抵消雙方巨大的實力差距。
　　不過，想要偷襲壹位長生真人，實在是太過理想化了。甚至在周圍元氣生出變化之前，陸素華靈臺已生出感應，嗡地壹聲，金芒繞體，掩日環發動，方圓十裏範圍內，上下四方，溫度驟然提升。
　　掩日環乃是件祭煉層次達到雙輪壹重天的法寶，驅起來，可化大日經天，亦可如其名字壹般，遮天蔽日，在寒熱之間自如轉換。
　　這壹刻，天地元氣被煮沸了，廣闊的高溫區域視線嚴扭扭曲，放射的金光在其中穿梭，然而，她沒有擊中任何目標，倒是在金光交織的區域內，有壹點星光閃爍。
　　初時不過針尖大小，但急劇擴張，成為壹條光帶似的縫隙，撕開了虛空。
　　掩日環嗡嗡空轉，帶動千萬氣機，形成領域壓制，可縫隙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大約開到三丈高下，兩邊壹分，壹聲霹靂響，有人自裏面出來，帶起千百星火。
　　陸素華瞇起眼睛，虹影劍便待出鞘，將那人壹劍斬了，可臨到頭裏，她卻是難得的壹怔。
　　自虛空光隙中出來這位，觀之非人。
　　來者座下是壹頭雄健白虎，人虎合壹，高逾兩丈，肌膚白如玉石，黑發結髻，面無表情，身上披杏黃袍，靈光成八卦之形，環體而飛，右手還持壹盞蓮花燈，燈焰玉白，光芒溫潤，可照在身上，又是灼然微痛。
　　陸素華按劍不發，目光在其人背後壹掃，那虛空光隙之後，隱隱然鶴遊雲飛，宮閣層疊，顯出上乘氣象。
　　“這是……”不論是陸素華還是承啟天這邊，都在吃驚，又幾乎是同時有所判斷。
　　原來是天人降世！
　　余慈用出這壹路神通，竟然是“召喚”天人，跨空而來。
　　符法神通消耗的是先天元氣，余慈本身就不寬裕，自然不能隨意試驗，故而這神通的效果，還是今日方知。只可惜，他修為還是有所欠缺，用得也少，仔細看去，天人面目呆板，身影也有些發虛，還算不得真正的遣召神靈——如果真有神靈的話。
　　稍事驚訝之後，陸素華忽爾微笑：“上清符法，余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