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突入

　　余慈的選擇自有其依仗：天下修士千千萬萬，能像他壹樣既精劍術又通符法的壹千個人中就有壹個，而以劍意結成種子真符的，千萬人裏也未必能找出壹個來。
　　有此條件，面對類似的符紋分形，這個種子真符就具備極大的參考價值。正所謂“舉壹反三”，沒有“壹”，又哪來的“三”？
　　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沒錯，種子真符的結構，正是劍意化符的諸多方式中的壹個，具體符紋安排上，或許並不適用於第壹層符印的實際，可是構符的原則是不會變的，壹旦把握了原則，拼接符紋分形，就只是考驗基本功了。
　　只用了壹個多時辰，余慈就把這處關鍵分形組合得七七八八，已可略見此處符紋的整體結構，之後便是引氣貫註，確認其運轉正常與否。當然，在心內虛空，不可能真的引氣成符，只需驅動心念，在其中走壹圈兒便成。
　　余慈正是這麽做的，如果分形組合無誤，他應該會感應到布置符印的前輩劍仙留存的劍意痕跡。
　　心內虛空驟然壹亮，有壹溜電火劃破長空，便像是有人在夜空中揮出璀璨劍光，余慈心頭壹振，知道自己拼接的符形，至少在結構原則上是完全沒問題的。
　　不過，似乎和符印觸發時，寒氣凜冽的感覺有些不同？
　　余慈再次驅動符紋，在心內虛空烙下印記，轉頭又想去感應外界符印的變化。就在此時，他心頭震了震，壹幅畫面陡然從眼前流過。
　　這並非幻覺，而是飛出去的神意星芒將寄生對象周圍的刺激性信息傳導過來，而那畫面卻不是來自於他已經確認過的三個裂隙後空間的任何壹個。
　　余慈楞了楞，然後就明白過來，這顆神意星芒應該是落入了壹個細小的虛空裂隙之後，最初就被余慈排除掉，任其自生自滅，但不知為何，又將信息傳遞回來。
　　沒等他弄清楚這究竟是哪裏，更清晰，同時也更具刺激性的畫面刻進心頭。
　　那壹瞬間，余慈不自覺進入了星芒寄生對象的視角中，對方的身體的感覺也復制過來。僵硬、冰冷、抖顫，皮膚像是被千萬根尖針紮刺，而眼中則是壹團耀眼的金光，正迅速占據他全部的視野。
　　在視野邊角處，幾十只劍鬼正在尖嘯聲中，被催化成煙。
　　劍園？
　　幾乎與之同時，余慈又從中接收到了另壹個信息源，這個可要熟悉太多：小家夥！
　　余慈猛然間明白，這裏究竟是何處了——沈劍窟！
　　不知為何，劍仙秘境的虛空裂隙中，竟有壹個通往了沈劍窟，那麽，神意星芒的寄生對象，應該就是壹個參加了沈劍窟主人的宴會，又僥幸活下來的幸運兒了。
　　只不過，如今他的運道似乎用盡了——前方的金光已經擴展視野的極限，從他的視角來看，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那是……庚金之氣？”余慈認得那是沈劍窟中間，匯集的巨量先天庚金之氣，聽鐵闌說，有個名目叫“祭劍臺”，其中蘊著壹道極其淩厲的劍意，不知是什麽來路。
　　念頭未絕，警兆驟現，壹道森然劍意從金光中透出，直貫眉心。寄生對象的腦袋瞬間變成了壹個爛西瓜，砰聲爆碎。
　　余慈悶哼壹聲，就算只是代入，腦子炸開的滋味兒也絕不好受。他眼前紅黑顏色混染，眩暈的感覺極其強烈，可是卻容不得他靜心恢復，只因那道森然劍意，竟不知怎的，跨越虛空，追著神意星芒投射的軌跡，直斬而來。
　　“妳娘！”
　　只來及咒罵壹聲，劍意便已追至，便如同破門而入的強盜，轟地壹聲打入心內虛空，把這裏諸多神通外相攪得壹團亂麻。
　　“錚”地壹聲，心內虛空響起雙劍交擊的劍鳴，這是種子真符自發放射出劍意，與侵入的外力碰撞，然而下壹刻，這道護身劍意便給打碎，心內虛空更呈現出明顯的扭曲。
　　余慈心頭壹寒，總算明白這道劍意的層級，怕是遠超過他的想象。
　　他是怎麽把這家夥招惹過來的？
　　或許是感應到危機，心內虛空中心處，生死符大放光芒，吸納天地元氣的速度劇增，並迅速轉化，將力量灌入虛空中諸般神通外相之中。別的也就罷了，虛空中盤旋的魚龍卻是身形猛漲，化為十丈長，水桶粗的壹條龐然大物，雙鉤宮絳所化的利爪也隨之漲大，額頭“道經師寶”四字印記更放出強光，照在那道外來劍意之上。
　　然而外來劍意全無凝滯，又是威能發動，斬的卻不是諸多神通外相，而是虛空中，那塊剛有了新結構的第壹層符印烙印。
　　砰地壹聲，余慈前面幾個時辰的“作業”，瞬間毀於壹旦。千萬符紋分形，又變成最初始狀態，散布在心內虛空的外層區域。
　　余慈看得莫名其妙，就是打散了又如何？要知這是在他心內虛空之中，心念隨生隨滅，只要前面的步驟記得清楚，頃刻間就能復現——便像這樣！
　　虛空中重新出現那完成了小半的符箓合形，與前面壹般無二。可才現出片刻，那劍意又是壹斬……
　　“有毛病啊！”
　　余慈先前覺得這劍意層次若淵之深，若海之闊，令人凜然生畏，現在立刻轉換目光，只覺得這劍意純粹就是個小孩兒置氣的玩意兒，難不成它攻入心內虛空，就是為了把他凝成的符箓打散掉？
　　三番五次地嘗試，回回都是如此，余慈又好氣又好笑，那道劍意也磨光了耐心，再壹斬斬碎符箓之後，兇橫的劍意卻是倏化清光，直刺入中央核心符紋之中，下壹刻，滿天符紋分形倏然壹亮！
　　※※※
　　不對勁兒！
　　園林中，文式非等人紛紛睜開眼睛，凝然四顧。地面在顫動，幅度越來越大，四通閣的廢墟看起來有再次垮塌的危險。
　　人們紛紛起身，這種情況下，能再潛心推演就叫有鬼了，更何況，他們在感應符印的時候，已經察覺到，遠方有著極大的變故發生。這種情況下，仍盤坐地上的余慈，就顯得非常突兀，看得出，他還在深層入定之中。
　　香奴伸手想叫醒他，沒等探到他肩膀，沈劍窟主人便發出壹聲低喝：“他或是在最關鍵處，不要驚擾了他。”
　　“關鍵處又如何？破解第壹層符印怕是輪不到咱們了吧。”
　　文式非語帶嘲諷，但臉色其實不太好看。像他這樣的人物，修為或許還未臻絕頂，表面上也能屈能伸，但胸中天生壹股傲氣，卻是對誰也不服氣的。可現在的情況就是，遠方不知是誰，後發先至，嵌入第壹層符印的核心層，轉換符文，吞吐元氣，竟有壹舉破解之勢。
　　不只是那邊，觀眼前余慈的表現，對符印的研究怕也比他來得深入，這般事實，可是讓他不爽得很。
　　但更出乎他預料的，是沈劍窟主人的反應。這個活了上萬年的老家夥，表現得非常從容安定，只道：“觀那人的動作，不是要將第壹層符印毀去，而是要爭奪其主控權，以至控制整個劍仙秘境。這手段不可說是錯了，但在眼下，也太自不量力……都趴下！”
　　輕飄飄的壹句話後，是淩厲的反擊。文式非等人眼前壹花，沈劍窟主人竟是凝成了身形，便是只如鬼物般的虛影，也有遠超過他們層次的力量迸發出來，直刺蒼穹。
　　刺耳的裂帛之音響起，園林上空便似被壹只無形的大手撕開了口子，虛空深處，似乎有壹只利眼明照此間，隨後就是比剛才觸動第壹道符印時還要強勁十倍的強壓轟然迸發。
　　沈劍窟主人虛影壹閃，已在百丈開外，隨後消散，這股強壓如影隨形，垂天劃地，園林地面已經被犁出壹道不知多深的長溝，壹直延伸到沈劍窟主人消失之地，又是壹聲尖音，萬千劍氣崩濺開來，在那半邊園林發力壹絞，所過之處，壹切物件都給絞成塵煙灰土，不見半點兒痕跡。
　　“夠毒！”
　　文式非不是說秘境符印的殺傷，而是指沈劍窟主人的手段。這家夥冒險觸發的，已不只是攪動了第壹層符印，便連第二層也沒放過，由此激發的反制之力，十倍與前，並且和第壹層符印混同在壹起，弄得天下大亂。
　　這時候想控制符印，不是找死麽？
　　文式非似乎可以聽到極遠處那聲悔恨的慘叫。
　　沈劍窟主人的聲音響起來，平淡中感覺不到剛剛從秘境的反制殺傷中脫身的痕跡：“看到了？這等情形之下，若把符印視為罩子，我們打破了出去就行，別想著辦那些額外的蠢事！”
　　諸修士深以為然。
　　“那就繼續吧……唔？”
　　他話音倏地斷絕，只因為他感覺到了，正混亂不堪的兩層秘境符印中，有壹道新的氣息穿入其間，全無停滯，從不耽擱，便如壹道跨空長虹，壹閃而逝，只給人留下那絢目的軌跡。
　　“出去了……是誰？”
　　帝舍啞著嗓子說了壹句，沒有人回答他，滿園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