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4章 新星

　　瀕臨破碎的石碑插在土中，陸青站在碑陽壹側，看著上面幾乎將碑洞穿的拳印缺口。缺口給人的印象是，由中心向四角輻射的裂紋隨時能夠讓石碑崩解。但如果真的伸手去碰，人們就會發現，其實沒那麽容易把碎片掰下來。
　　石碑之中，有壹層極難探知的力量，它要把石碑崩碎，可與之同時，它又凝定在其中，維持著壹個將發未發的狀態。所以，石碑留存至今，依靠的不是本身的材質堅固與否，而是這力量如今的態勢。
　　如果讓這態勢重新流動的話……
　　陸青站了片刻，身體略沈，忽地壹拳擊向缺口，拳鋒幾乎要碰到石材裂隙尖銳的邊沿，才猛然停下。整個過程，並沒有帶起任何風聲，然而石碑卻在嗡嗡顫動，內裏的力量狀態有不穩的趨向。
　　緩緩收拳，陸青所在之地，方圓裏許的濃重陰氣竟在無聲無息間排了個幹凈。在這近乎純粹的空氣中，女修心中意念閃動：“這就是他巔峰時的印記……”
　　這時候，她忽有所感，訝然回頭，卻見後方三裏左右，地氣流轉突發異常，那是她那位便宜主人閉關之地。
　　眉頭微皺，陸青隨即收了石碑，往那邊趕去。眼看到了近前，卻見外間，同行的兩個鬼修停在那裏，鐵闌還好，寇楮卻是整個鬼體陰身都趴在地上，絲毫動彈不得。
　　“怎麽回事？”
　　“沈……沈！”
　　寇楮眼下是當真狼狽，它其實也沒受什麽傷，只不過莫名地鬼體沈重，絕大的壓力從它神魂中迸發出來，壓制得它連轉念頭都困難。
　　陸青和鐵闌對視壹眼，氣機變化是瞞不過有心人的，發生了什麽事，兩個有步虛修為的高手，都能猜個七七八八。陸青便安慰它道：“沒關系，是盧老爺修行精進了。”
　　隨後她又道：“怨靈墳場陰邪眾多，如此境況下，欲獵取精氣、陰神乃至奪舍之輩不在少數，妳我要加固防護才好。”
　　鐵闌略壹點頭，道：“妳在內，我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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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方大尊冰冷的意念煙消雲散，余慈猛然間從復盤的推演中清醒過來，旁邊的影鬼早已不見，心內虛空震蕩正起，億萬條氣機化為壹圈圈可以目見的波紋，讓這片天地都失去了真實的形狀。
　　中央區域，壹派光芒璀璨，電光繞行，生死符外，本命金符的虛影已經被繚繞的電光照徹，但其本身的靈光，才是引發這壹切的根源。
　　作為這片空間的主宰，余慈當然知道發生了什麽，他有準備，也希望如此，卻還是沒料到，竟然會這麽快！
　　九曜六符中，已經結成種子真符的五個，不知道是哪個先亮起來，靈光如流，在其間遊動。符紋連頭串尾，可以視為壹個鏤空的圓球，外部形成壹個近乎完美的曲面，而內部則是千百符紋勾連。流動的靈光看似軌跡曲折，實則環行有序，所經之處，就有無數氣機響應，靈光流動越來越快，整個符箓圓球發出嗡嗡的震鳴。
　　余慈的心念隨著靈光壹起流動，太乙星樞分身、九曜龍淵劍符、天河祈禳咒、出有入無飛鬥符、太陰煉形法……
　　“卡索！”
　　嗡嗡之音中，似乎有這麽壹聲響，壹塊以往總是缺失的部分插了進來，量身訂做，恰到好處。
　　追復生魂定星咒！
　　靈光也在這個時刻，流經此間，壹無窒礙，周流圓滿。
　　余慈心神猛地壹空，緊接著便似擔了千斤重物，直墜下去，顯化的身形轉眼消散，他全副心神都墜入到符箓圓球內，墜入核心生死符上。便在同壹時間，無數氣機放射，其源頭既有生死符，也有符箓圓球，兩邊氣機便像是億萬條絲線，絞纏合股，彼此勾連，復雜得讓人眼蹦，卻是出奇地條理清楚，絲毫不亂。
　　此時此刻，生死符和符箓圓球，亦即本命金符徹底連接、鎖定且共生，渾然壹體，不分彼此。
　　與之相應，氣機聚合，整個心內虛空似乎都向中心處凝縮，周邊的影像也嚴重扭曲，但這已經不算什麽了，余慈心念自然分拆，壹部分留在心內虛空中，另壹部分則回歸現實層面。
　　閉關區域，早不復平日的安靜。余慈周邊元氣湧動如潮，托舉他的身體，自發懸浮半空。此種狀態下，余慈全身放松，某些特殊的氣脈竅穴隱隱震動，那是與種子真符相關之處。
　　種子真符正是將常用的符箓精煉凝化，成為“種子”，寄入竅穴，關聯氣脈，以達成精粹玄妙的效果。其寄入的竅穴都是根據人體結構、氣脈流轉，選擇的最適合之處，自有其玄機。
　　此時無需內視，各竅穴就都有感應，由此聯動的氣機，便如壹張漸漸繃緊的網子，捆著他的手腳肢體向內收，終至全身蜷縮，如重入母體的胚胎，渾抱如球，內外如壹。
　　至此，余慈的意識亦似歸返先天渾蒙之境，似明非明，忽有“通”地壹聲響，似在耳畔，又如在心頭，隨即便演化為龍吟虎嘯之音，震魂蕩魄，更形之於外，牽動外間氣機，嗶剝作響，四面巖壁都受到影響，石粉簌簌而落。
　　心內虛空中，符箓圓球並生死符層層壓縮，如今不過拳頭大小，卻有星星點點的光屑噴濺出來，如星河繞天，華麗璀璨。魚龍外相飛繞在更外層，如龍戲珠，自發勾連，氣機互通。
　　這就是本命金符？
　　余慈有壹種奇妙的喜悅，可並不純粹。他形容不出眼下是個什麽滋味，好像是吃飽了，但又覺得還可以繼續塞上壹點兒……
　　當追復生魂定星咒的種子真符成形之際，九曜六符已經圓滿，本命金符的第壹階段自然成就。這樣結束應該也沒什麽，可余慈就是感覺著，還有壹線之機，未曾尋覓到，這似圓滿而又未圓滿的感覺，好生古怪。
　　硬要比較的話，還不如復盤時，點在人體輪廓眉心之際，那種忘我的欣悅和滿足。
　　眉心？
　　這心念壹閃，余慈的眉心突地發熱，正是追復生魂定星咒的種子真符寄入之所，但又不只是這個。
　　已經凝實的本命金符上，突地又是壹震，屬於十二元辰的幾道符紋紛紛呈現，虛空神行符、無生劫星宿破魂神光不用說，已經是種子真符成就，另外還有……
　　延生度厄本星咒！
　　兩個同樣作用於生死大勢的符箓緊緊咬合在壹起，妳中有我，我中有妳，靈光閃耀不息，與之相對應，定盤星和本命星在眉心祖竅渾融，連叠跳動，好像外界有壹塊磁石吸引著它，幾乎要破顱而出。
　　那吸引他的源頭，源頭……
　　在天上！
　　蜷縮如胚胎的余慈猛地擡頭，眉頭處星光壹點，嗡然躍動。可是，其面對的是並非是哪處的天空，而是十裏、數十裏的厚重地層。
　　這又如何？余慈無意識地咧嘴壹笑，壹道清光自眉心射出，視上方巖壁土層如無物，轉眼不見。
　　真實與虛幻的分際再不是那麽明顯，清光變化，漸漸放粗，鋪陣鱗片，終成為壹條活生生的魚龍，口中則銜壹顆光芒流轉的圓珠，轉眼破開十多裏土層，突破漫天風沙，壹躍而至百裏高空。
　　正值深夜，天空如墨錦黑緞，向無邊遠處鋪開，星辰閃耀，天河盤轉。
　　通過心象投影，余慈頃刻間跨越了百裏長途，在高空，通過這裏的視角，將整個天空都納入進來。
　　天邊，壹顆不起眼的星辰驟然閃亮。
　　那光芒比之璀璨的天河星群，相去何止百倍？可余慈莫名地就生出感應，移轉視線，讓那微光投射過來。
　　“那是什麽？”
　　比他的認知要更早壹步，魚龍外相口銜的圓珠已經殷殷震動，奇妙的感覺從百裏高空直貫下去，傳導至遙遠的本體處，那邊眉心滾燙！
　　億萬裏外，某位伏案瞌睡的老人忽地壹激，從夢中醒來，怔了片刻，他站起來，緊趕幾步，推開通往外面平臺的雕花木門，迎著微冷的夜風，擡頭上看。
　　天邊，正有壹顆星辰，用它獨特的頻率閃爍。
　　“天垣本命新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