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他倒是心急得很！

　　接下來的談話，變得非常的中規中矩，範鴻宇恪守官場規則，在上官面前，絕不胡亂開口。基本上，陸月問什麽，他就答什麽。但也不藏私，陸月想要了解的鄉鎮經濟發展模式，範鴻宇都盡可能解釋清楚。
　　陸月忽然空降到彥華市來，有點出乎範鴻宇的意料，暫時尚未想好完善的應對模式。當然，人家陸市長是沖著高書記來的，小範自動自覺的將陸市長當作“敵人”，有點自作多情了。
　　高潔又不是他的什麽人。
　　只是範鴻宇壹貫相信自己的直覺。
　　不過公是公私是私，常務副市長詢問鄉鎮的經濟發展模式，範鎮長自然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只是楓林鎮的副鎮長，對楓林以外的其他鄉鎮，鞭長莫及。如果能夠經由陸月，將楓林鎮的模式復制過去，將其他鄉鎮的經濟也發展起來，那是莫大的功德。
　　就算陸月因此而獲得耀眼政績，也是應該的。
　　範鴻宇的胸襟，絕不能如此狹隘。
　　這世界上的錢賺不完，功勞也是搶不完的。陸月有陸月的成功之道，範鴻宇亦有自己的成功之道。
　　辦公室的氣氛，顯得有點沈悶。
　　見範鴻宇如此模樣，陸月也同樣在心中暗暗提高了警惕。在京師那次會面，範鴻宇固然給陸月留下了較為深刻的印象，但還只是停留在“紈絝”的階段。宇陽縣“壹七大案”，說白了，範鴻宇的表現就是個小地方的“紈絝公子哥”，闖公安局，開槍傷人，在陸月想來，絕不可稱為“成熟穩健”。只不過運氣好，剛巧救了葆家的子弟罷了。倘若救的是個普通人，看他範鴻宇還能這麽幸運不？到了京師，也是和李春雨那樣赫赫有名的紈絝子弟混在壹起。
　　就像李春雨瞧不上陸月，陸月又哪裏會當真瞧得上李春雨那樣的人？
　　李春雨是有個好老子，而他陸月，則在努力成為壹個“好老子”，這就是區別。
　　但範鴻宇眼下的表現，卻改變了陸月的觀感。
　　看上去，範鴻宇非常謹慎，決不肯輕慢上官，授人以柄。
　　至於放陸月的鴿子，那也是高潔，和範鴻宇沒關系。沒看到陸市長電話壹打，範鎮長立馬就跑到市政府來匯報了嗎？
　　態度夠端正的！
　　當了副鎮長的範鴻宇，好像和以前的範鴻宇，不是同壹個人了，這轉變有點大。
　　“鴻宇同誌，聽上去，楓林的鄉鎮企業發展非常迅速，招商引資工作也做得非常好，我很欣慰啊，妳和楓林的同誌們都辛苦了。”
　　心中盡自警惕，陸月臉上半點也不帶出來，微笑著說道，語氣頗為感嘆。
　　“謝謝陸市長表揚，這都是我們應該做好的本職工作。”
　　“呵呵，鴻宇同誌真謙虛……這樣吧，鴻宇同誌，我打算去楓林親眼看看妳們工業園區的建設，不知道鴻宇同誌是不是歡迎啊？”
　　陸月臉上的笑容益發的親切了。
　　“當然當然，我們熱烈歡迎陸市長蒞臨楓林視察工作。”
　　“鴻宇同誌太客氣了，談不上視察，就是參觀學習。還望鴻宇同誌和楓林的同誌們不吝指教。”
　　“指教不敢當……”又客氣了兩句，範鴻宇便即問道：“陸市長，我們是不是馬上動身？”
　　陸月搖搖頭，說道：“今天比較晚了，明天吧，明天我過去。”
　　範鴻宇雙眉輕輕壹揚，隨即笑道：“好，壹切按照陸市長的指示辦理。”
　　陸月輕輕壹笑。
　　今天過去，高書記不還在下鄉嗎？
　　那我就明天過去好了，楓林鎮就這麽大，給妳們壹個下午的時間，不管高潔去了多偏僻的鄉下，也應該能夠通知到她了。
　　明天要還是在楓林鎮見不到高書記，那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見陸月沒有其他話要談，範鴻宇便即起身告辭。
　　“鴻宇同誌，謝謝！”
　　陸月也不挽留，親自送到門口，和範鴻宇握手作別，甚至還站在那裏，雙手交叉擱在下腹部，目送範鴻宇離去，禮數十分周到。
　　目睹這壹切的秘書，冷汗又禁不住冒了出來。
　　身為常務副市長，京師下來的大牌“衙內黨”，對屬下壹位副鎮長禮數如此周到，實在讓人心裏忐忑得很。
　　據說明末農民起義時，盤踞四川的起義軍大頭目張獻忠，有壹個非常特別的嗜好——喜歡請朋友喝酒。
　　喝酒之前，張獻忠禮數也極其周到，儼然有孟嘗之風。喝完酒之後，便即下令將朋友的腦袋割下來，經過防腐處理，收藏在密室之中，下次飲酒之時，再將這些朋友們壹個個“請”出來，在酒桌上端端正正擺好，陪著張大將軍壹起飲酒作樂。酒宴之上，陰風陣陣，侍女們壹個個兩股戰栗，還得強顏歡笑，否則，隨時都有可能成為張將軍的座上“嘉賓”。
　　當然，並不是說張大將軍的每個朋友都如此倒黴，也有部分朋友喝完酒之後，安然無恙，帶著張獻忠贈送的大筆金銀珠寶，樂陶陶的往家趕。然後在半路上被張獻忠的騎兵親衛趕上，壹樣的割下腦袋帶回去。贈送的金銀珠寶，自又回到張將軍的府庫。
　　相對而言，至少這些在半路上被砍掉腦袋的朋友們，能多高興這麽壹時半刻，要算是很幸運的了。
　　張獻忠盤踞四川十余載，殺人數百萬，血流漂杵，清代史學家以四字定論——獻賊屠川！
　　自然，秘書不會將張獻忠和陸月等同起來。
　　陸月暫時還達不到張大將軍那樣的“檔次”，差距有點遠！
　　範鴻宇離開常務副市長辦公室，並未急著趕回鎮裏，而是邁著方步，慢慢走向不遠處的壹號辦公樓。市委機關和市人大機關，俱皆在壹號辦公樓辦公。
　　範鴻宇不徐不疾地來到壹號辦公樓二樓東端的辦公區域，在壹間釘著“人大副主任”銘牌的辦公室前站住了，舉手輕輕敲門。
　　和常務副市長辦公室不同，人大副主任辦公室沒有裏外兩間，就是壹間房子。
　　常務副市長和人大副主任，待遇上還是有所區別的。
　　“進來！”
　　辦公室裏，響起盧衛東依舊充滿威嚴的聲音。
　　辦公室的門是虛掩的，範鴻宇推開門，笑哈哈地走了進去：“盧書記！”
　　“喲，是鴻宇？快快，進來坐進來坐！”
　　盧衛東顯然沒料到是範鴻宇前來拜訪，又驚又喜，緊著站起身，從辦公桌後轉了出來，哈哈大笑。
　　如今盧衛東和範鴻宇的關系，早就不是當初在楓林鎮時的關系那麽緊張了。經歷了大王村搶險救災的“生死考驗”，盧衛東對範鴻宇的印象完全改觀，主動讓出了鎮委書記的位置。範鴻宇每次到市裏開會，只要時間允許，必定要到盧衛東這裏來坐壹坐，聊上幾句。
　　當初盧衛東怎麽看範鴻宇都不順眼，如今見範鴻宇上門，卻是發自內心的歡喜。
　　論工作量，這個市人大副主任和楓林鎮黨委書記完全沒有任何可比性，如果不開會，基本上壹整天都是閑著。剛調過來那會，盧衛東還有點不習慣，喜歡去下面的鄉鎮跑壹跑，考察壹下工作，做點指示什麽的，漸漸的從下面鄉鎮幹部眼裏讀到了“不高興”，盧衛東也就不怎麽下去了。
　　人家擺明不樂意，何必硬要去討人嫌？
　　有時候在辦公室呆久了，也著實無聊。
　　但盧衛東其實對自己的要求還是比較嚴格的，霸道歸霸道，絕不亂來，就算上班時再無聊，也不願意擅離職守，跑去打牌釣魚。
　　範鴻宇突然登門拜訪，盧衛東是真高興，親自動手給範鴻宇泡茶，又抓起香煙遞給範鴻宇，壹叠聲說道：“來來，鴻宇，抽煙抽煙，哈哈，妳可是有段時間沒到我這裏來了。鎮裏的工作很忙嗎？”
　　“還真有點忙，工業園那塊的工作，事情挺多的。”
　　範鴻宇接過香煙，親自給盧衛東點上了火，自己也點上了，笑著答道。
　　“哈哈，好好，鴻宇，工業園搞得很有規模啊，我都聽說了，相當不錯，都有五六個工廠了。這真了不起，實話說，我以前做夢都想不到，咱們楓林能搞起來這麽多工廠……哎呀，還是妳們年輕人有本事，我的思想太僵化了。”
　　盧衛東毫不吝惜地誇獎道。
　　“盧書記，主要是國家的大政策好。不然，誰都沒轍。”
　　“嗯嗯，這也有道理……鴻宇，又來開會啊？別急著走，待會去我家吃飯，壹起喝兩杯酒……”
　　“謝謝盧書記……這回倒不是開會，是來向陸市長匯報工作的。”
　　盧衛東楞了壹下，才回過神來：“陸市長？哦哦，是新來的小陸，陸月同誌。怎麽，他叫妳過來的？”
　　範鴻宇很隨意地答道：“是啊，陸市長對咱們楓林的經濟建設非常重視，明天還要親自去鎮裏視察工作呢。”
　　盧衛東雙眉不由微微蹙了起來，冷“哼”壹聲，說道：“他倒是心急得很。”
　　看來盧衛東老則老矣，卻壹點都不糊塗。在基層工作了壹輩子，誰心裏頭打著什麽小九九，可瞞不過他的眼睛。
　　範鴻宇就笑，也不和盧衛東鬧什麽虛的。
　　在什麽人面前說什麽話，範鴻宇心裏有數著呢。
　　“鴻宇，妳別去管這些，誰愛去看誰就去看好了。咱們楓林，現在可是名聲在外，宋書記他們都看著呢，希望妳們盡快搞出成績來。妳做好自己的工作，比什麽都強。”
　　稍頃，盧衛東緩緩說道，神色變得很是嚴肅。
　　“是的，盧書記，我也是這麽想的。”
　　“哈哈，好，我就知道，妳那腦袋，沒幾個人比得上。我用不著擔心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