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如此執法檢查

　　“衛生局執法檢查！”
　　當先壹個男子，大約三十歲模樣，個子高大，形容兇悍，挺胸凸肚地往小店中央壹站，壹手叉腰，大喝了壹聲，將大家都嚇了壹大跳。
　　瞧這個架勢，他不是來檢查的，是來打架的。
　　另外幾個男子，則“砰砰啪啪”地拍打著桌子，打架的勢頭益發明顯。
　　但範鴻宇卻明白，這幾位，確實是來執法檢查的。這年頭，行政執法的絕對比地痞混混牛逼。地痞混混若是鬧事，還得找個“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的由頭，嘻嘻哈哈地胡賴壹陣，這才把出流氓嘴臉，威脅利誘，作勢相欺。這些官老爺們索性把過場省了，直奔主題，壹進來就把出流氓相，自是有恃無恐，懶得跟汝等小民百姓啰嗦。
　　敢不服？
　　告訴妳，老爺們專治各種不服。有膽只管對著幹，打不死妳！
　　趙歌臉色壹下子漲得通紅，咬了咬嘴唇，低聲道：“又來了。”
　　範鴻宇問道：“經常來嗎？”
　　“嗯……”
　　趙歌點了點頭，眼裏流露出又是氣憤又是無奈的神色。
　　“又是張大寶叫來的，呶，張大寶在外頭抽煙呢。”
　　大家擡頭望去，果然見到壹個三十歲出頭的年輕男子，西裝革履，油頭粉面，靠在吉普車上抽煙，臉上露出懶洋洋的神情，嘴角浮起壹抹得意的笑容，壹副看妳怎麽死的樣子。
　　“這就是張大寶？”
　　“是他，隔三岔五的，就叫些人來鬧事。壹會說是衛生局的，壹會說是工商局的，還有什麽稅務局的，愛衛辦的，總之名堂多得很……”
　　範鴻宇便蹙起了眉頭。
　　那邊廂幾位官爺見無人應答，更加來了脾氣，為首的高大男人“砰”地壹拍桌子，吼道：“誰是老板？”
　　嘴裏雖然在問著，幾個人的眼神都齊齊落在趙歌身上，顯見得他們早就知道這店子是趙歌開的。
　　“我是老板！”
　　趙歌知道躲不過，只得站起身來，應道。
　　高大男子瞥了趙歌壹眼，說道：“妳是老板娘吧？老板呢？叫老板出來跟我們說話！”
　　另外壹個形容猥瑣的二十幾歲瘦個年輕人，瞥著趙歌，滿臉淫穢之色，嘻笑著說道：“牛哥，這妳就不了解情況了。這店啊，老板娘只有壹個，老板可就不知道有多少了……嘿嘿，妳讓人家叫老板來跟妳說話，怕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該叫哪壹個吧？”
　　趙歌俏臉變得蒼白，緊緊咬著嘴唇，渾身都有點抖。
　　“哎，哥們，執法檢查嘛，那就請檢查吧，不相幹的話，還是不要亂說。”
　　範鴻宇便站起身來，淡淡說道。
　　“喲，有打抱不平的。”
　　幾名衛生局工作人員的目光，便齊齊落在範鴻宇臉上。
　　“耶，這位老板倒是比較年輕啊，難怪……”
　　那個猥瑣年輕人又嬉皮笑臉地開了口，範鴻宇眼神猛地掃過去，那猥瑣年輕人頓時吃了壹驚，後面的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這人的眼神好不厲害！
　　範鴻宇衣冠楚楚，器宇軒昂，看上去就不像是沒見過世面的小角色，猥瑣年輕人心裏也有點犯嘀咕，不敢輕易起釁。
　　範鴻宇剛壹起身，夏言便跟著站了起來，踢開腳下的凳子，手裏操了個啤酒瓶，虎視眈眈的。只要範鴻宇那邊壹言不合，夏言就要給他們來個先下手為強。盡管衛生局來了四個人，都是成年男子，但夏言毫不在乎。
　　夏言打架，從來不問對手有多少人。就算是十人百人，夏言也敢往前沖。
　　打不打得過是壹回事，敢不敢打又是壹回事。
　　見了這個架勢，趙歌心裏有點怕。倒不是怕衛生局的人，而是怕夏言。她可是知道夏言的“兇名”，萬壹在她店裏擺開戰場，打爛壇壇罐罐事小，傷了人就麻煩了。尤其不能傷了範鴻宇。
　　那可是範縣長家的公子，多金貴的人？
　　“幾位領導，衛生檢查是吧？好，歡迎歡迎……小花，把咱們的衛生許可證拿出來。”
　　趙歌便盡量緩和語氣，還在臉上擠出壹絲笑容，高聲吩咐幫工的小姑娘。
　　“不要拿衛生許可證，我們今天是現場檢查。”
　　高大男子狠狠瞪了範鴻宇壹眼，隨即昂然說道。壹揮手，他的幾個跟班便湧進了廚房，將鍋碗瓢盆摔得“啪啪”作響。
　　“頭兒，她這店裏，衛生條件很差啊……妳看妳看，到處都是垃圾，臟東西。這樣的衛生條件，還開飯店，要吃出毛病來的。”
　　不壹刻，猥瑣年輕人急急從廚房裏跑出來，手裏拿著壹個臟碗，大呼小叫的。
　　高大男子哼了壹聲，大步走進廚房，轉了壹圈出來，朝趙歌板著臉說道：“妳們這裏的衛生條件太差了，不合格。就這樣的條件，妳還敢開飯店，簡直是開玩笑。罰款四百，馬上停業整改。”
　　“罰款四百？”
　　趙歌頓時目瞪口呆。
　　八六年那會，壹個正科級幹部，每月工資獎金什麽的都加起來，也就壹百來塊，四百元是個很大的數目了。
　　“對！罰款四百，馬上交！不然我們就封門！”
　　“妳們太不講理了！”
　　趙歌氣壞了，嘴唇都是紫的。
　　“趙歌，我早就跟妳說過了，跟我鬥，沒妳的好果子吃！妳還想開飯店？告訴妳，只要我張大寶在宇陽壹天，妳這飯店就別想安安生生地開下去。”
　　這個時候，張大寶叼著煙，慢悠悠地走了進來，昂著頭，氣焰頗為囂張。
　　範鴻宇不由笑了，說道：“聽這話裏的意思，宇陽縣是妳張股長自家開的了，妳想要誰活誰就活，想要誰死誰就死，是不是啊？”
　　張大寶頓時扭過頭，望向範鴻宇，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小兄弟，妳又是哪位啊？想做護花使者，妳還嫩了點！我告訴妳，這個女人就是個騷貨，最喜歡哄小白臉……哎呀……”
　　“啪”！
　　張大寶的話還沒說完，眼前黑影晃動，左臉上早吃了壹記，清脆響亮。
　　張大寶猝不及防，被範鴻宇壹巴掌甩得趔趄了好幾步，伸手捂住臉，臉上露出絕不相信的神情。
　　“幹什麽？”
　　“妳還敢打人……”
　　這壹下頓時捅了馬蜂窩，衛生局的幾個男子大叫起來，就要往前沖。
　　“砰”地壹聲，夏言手裏的啤酒瓶在桌子上敲得粉碎，兩步跨到範鴻宇身邊，和他並肩而立，冷冷說道：“不怕死的上來！”
　　啤酒瓶還剩下半截，尖角嶙峋，打過架的人都知道，這種“兵刃”可遠遠比壹般的刀子可怕，紮在身上，就是壹個不規則的大口子，那血，止都止不住。
　　王股長見勢不妙，大叫道：“餵，妳們幹什麽？這是範縣長家的小孩！妳們想幹什麽？”
　　王股長生怕在這裏打起來，要是出個什麽事，他可擔待不起，情急之下，忙不叠地將範衛國的大招牌擡了出來。
　　“範縣長？”
　　這話的威懾力，可比啤酒瓶更大。
　　本來作勢要沖過來的幾個男子，立時止住了腳步，面面相覷。
　　“沒錯，我爸是範衛國。妳們幾位，是衛生局哪個股的？”
　　範鴻宇望著高大男子，問道。
　　“這個，嘿嘿，範公子，這個，誤會誤會……”
　　高大男子不愧是執法部門的幹部，那臉變得就是快，剛剛還在氣勢洶洶，轉瞬之間，臉上便堆滿了笑容，朝範鴻宇連連彎腰鞠躬。
　　雖然暫時還不知道真假，但這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再說，今兒過來搞這個“執法”，本來就是受人之托，並不是自家的事。倘若為了張大寶，卻把範縣長家公子給得罪了，那可不劃算。
　　範鴻宇皺眉說道：“誤會？我看不見得。妳們幾位今天這執法檢查，好像有點太草率了吧？還有這位張股長，我要是沒記錯的話，他應該是農機局的幹部，和妳們衛生局不搭界。他怎麽也跟妳們壹起來搞衛生檢查呢？這事有點古怪，我回頭問問，農機局什麽時候和衛生局合並了？”
　　張大寶也早就驚得目瞪口呆，壹時忘了臉上的痛疼，忙不叠地朝範鴻宇鞠躬，賠笑說道：“範公子，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今天妳也在這裏吃飯，誤會誤會……”
　　“張股長，今天這事，妳得給我壹個說法。做事不是妳這樣的，太不地道了。欺負人呢，妳這是？”
　　“是是，都怪我都怪我，有眼不識泰山……”
　　張大寶額頭冷汗淡淡而下。
　　“回家去，墊高枕頭，好好想想。這宇陽縣，不是妳老張家自個開的。今後我不希望這樣的事情再發生，明白嗎？”
　　“是是，對不起對不起。”
　　張大寶又給範鴻宇鞠了個躬，抱頭鼠竄而去。
　　衛生局的幾個人，尷尬地站在那裏，不知該如何是好。
　　“妳們幾位，都請回吧。今後，少跟張大寶那種人混在壹起，沒什麽好處。”
　　範鴻宇擺了擺手，有點厭惡地說道。
　　“哎哎，是的是的……”
　　幾個人也忙不叠地給範鴻宇再次鞠躬，爭先恐後地跑了。
　　“什麽玩意！”
　　望著這幾個人的背影，夏言重重壹口啐在地上。
　　趙歌咬著嘴唇，淚水在眼眶裏直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