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壹七七章 女帝（三）

沒有人去質疑宋征能否真讓權鶴儀成為女帝，就算是壹旁的歸北流也沒有反對，他對宋征正充滿了愧疚，而且宋征想要推行什麽，他也無力反對。

宋征看著壹旁還癱著的向東傾心生厭煩，對權鶴儀說道：“換壹個人。”

歸北流壹縮脖子，決皇者這個“習慣”還是沒有半點改變呀。

權鶴儀很自然的答應下來，她之前雖然隱居，但並非真的與世隔絕，對於永安城的事情她壹直暗中關註，便對宋征建議道：“向東傾的侄子向遠征秉性謙和，寬容大度，可為新君。”

宋征壹點頭：“妳看著安排。”又跟蘇明倫交代了壹句：“妳這段時間跟隨權鶴儀大人，將這件事情落實了。”

“是，老爺。”蘇明倫心中還是忐忑的，這可是廢立真皇的大事啊，老爺您派我這麽壹個小廢物去盯著有什麽用？阻力必定十分巨大，比如向東傾的嶽丈宇文太浩那可是超越了仙聖的存在，他不會乖乖就範的，至少也應該讓九爺去坐鎮。

然而接下來的情況卻讓他大為意外，宇文太浩乖乖的接受了這個安排，帶著女兒離開了皇宮，在自己家門口發表了壹個聲明，表示自己無條件支持新君向遠征。

然後深居簡出，甚至連向東傾這個“女婿”都不管，任他自生自滅。

權鶴儀在新君登基的典禮上，看到蘇明倫壹臉的不可思議，不由微笑道：“看來妳還是不了解先生的威望。”

蘇明倫心說這是“威望”嗎，這明明是實力。

宇文太浩又不傻，十二皇城聯手，派出了最強的頂尖命魂戰士，結果被潘妃儀串成了壹串拎回來……他也不過是那被拎回來的十位的水準，宋征不找他麻煩，他還可以體體面面的做他的永安城三大武聖之壹；真的惹怒了宋征，跟他計較起來，瞬間就能把他打成狗腦子。

向遠征登基的時候，宋征已經離開了永安城，但是潘妃儀他們都留在城中，似乎是為了掩人耳目。

宋征破了彌爾忒古神迷惑心神的秘術，擒獲了壹團古神的力量，這是他手裏重要的線索。

他循著這壹道線索，用靈能施展了壹些改良之後的秘術，線索便指向了無鹽山——當年茂永公神秘隕落的地方。

無鹽山名字很普通，卻是個天下有數的兇險之地。山中有墮龍嶺、魔神淵、天冥湖，每壹處都只是傳言，據說親身抵達者從未有人回來過。

四十年前仙聖層次的茂永公隕落其中，更是讓無鹽山增添了三分恐怖，這幾十年來，幾乎沒有人再敢踏入其中。

宋征孤身壹人——這壹次他悄然出城，連壹雙兒女都沒有帶，就是要隱秘而迅速地發動雷霆壹擊，徹底解決彌爾忒古神這個禍患。

如果彌爾忒古神不死，其他的皇城就會心存幻想，哪怕是承認了女帝權鶴儀的領導，在很多事情上也會陽奉陰違。

女帝要做的名副其實，彌爾忒古神必須死。

無鹽山的外圍看上十分普通，山不高林不密，幾道進山的山谷中散落著壹些亂石。宋征有壹張權鶴儀給他畫的地圖，大致標出了當年茂永公隕落那壹戰的地點。

據說這個地點在天冥湖附近，當年權鶴儀追查父親之死的時候，曾經不顧壹切想要沖進天冥湖範圍，卻被手下們死死攔住了。

宋征悄然在山中穿行，以各種手段隱匿了身形，不過他並沒有去往天冥湖，而是悄然靠近了墮龍嶺，那壹團力量指引的方位，便在墮龍嶺當中。

他好像壹道山峰悄悄吹過了無鹽山，吹到了壹座巨大的山嶺下。

任何人見到墮龍嶺的時候都會驚訝這裏名副其實，壹條山嶺連綿起伏足有數百裏！而宋征只壹眼便窺得整個墮龍嶺的全貌，在龍頭、龍尾、龍爪的位置上，山形都有相應的變化，就如同真的是壹條神龍墜落世間所化而成。

而且他還發現了壹個世人所不知道秘密。墮龍嶺蔓延數百裏，天冥湖就在“龍口”前壹百五十裏；魔神淵則在龍尾後壹百五十裏。

這無鹽山中最恐怖的三處險地，似乎是壹體的。

宋征攤開手掌，那壹團黑色的力量，就像是壹個不安分的陰謀者，盡管在他的控制之下，仍舊不斷地左沖右撞想要逃出去。

憑著這些看似無規則的跳動，宋征從其中找到了壹種趨向——這壹團力量最想要逃走的方向，就是彌爾忒古神所在的位置。

他順著山嶺穿行數百裏，壹直到了龍頭的位置上，發現了壹片古老的松林，林子裏隱藏著壹座小小的道觀。

只有壹間屋子、壹個小院子。

宋征鎮定自若的推開那壹扇嘎吱作響的木門走進去，看到了道觀之中供奉的壹座神像。他壹聲冷笑：“還要裝神弄鬼？”

那神像全身壹動走了下來，伸手在臉上壹抹，泥塑的面孔破碎，露出了本來面目，正是被彌爾忒古神附體的歸北定。

但是此時，掌握這具身軀的已經是彌爾忒古神了。

宋征淡淡道：“找到妳還真不容易。”

彌爾忒古神卻是壹聲大笑：“將妳引來此地卻很容易。”

宋征眉頭壹皺，感覺到周圍的虛空中，有某種神秘的力量在湧動，就在這壹瞬間，已經將這壹片天地鎖住了。

“陷阱？”

彌爾忒古神微笑：“找到這麽壹個地方可不容易。妳該不會真的認為我會把希望寄托在歸北流和十二皇城那幫廢物身上吧？”

宋征補充了壹句：“還有北雄武。”

“北雄武連廢物都算不上，還不如歸北流之輩呢。”彌爾忒古神暗中催動著什麽，卻頗為開懷，和宋征言談輕快。

宋征表示理解：“妳壹層層設下埋伏，終於將我引入真正的陷阱，應該是很得意了，妳就那麽確定，這裏可以將我隕落？”

彌爾忒古神很認真的看著他，很認真的點頭回答：“顯然妳還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不過這也正常，如果妳知道了，就不會來了。”

他雙手張開：“來，我給妳介紹壹下，星海蒼穹、宇宙萬界中十分罕見的時空漏洞，簡單來說就像是時間和空間上的壹個流沙之地。

流沙妳見過吧，陷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這裏便是如此，從來沒有任何壹個存在知道陷進去之後是什麽樣的所在，因為所有陷進去的存在不論強弱，都再也沒有出現過。”

宋征看著周圍，他已經感應到這裏的時空在發生著變化，正在朝著自己發出壹種不可抗拒的龐大吸攝之力。

他有些疑惑：“妳要和我同歸於盡？”

彌爾忒古神搖頭：“當然不是，我在這裏的只是壹個投影罷了，不過歸北定的身軀是真的，否則又怎麽騙得過妳？”

宋征仍舊在感受著周圍時空的變化，他身上時空萬法隨之發動，試圖進行抵擋。

彌爾忒古神感應到這種深奧的時空之力，也不由得有些驚訝：“妳果然不凡，竟然有這等高明的法訣，可惜了可惜了，若是能夠從妳口中拷問出來，本神超脫成功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但是他也不敢真身前來這時空漏洞。

“不過呀，沒有用的。這裏是整個宇宙的漏洞，比星海中那些所謂必死的墳墓星域還要可怕無數倍。”

宋征費解：“無歸之地中為什麽會有這種詭異的地方？難道不會將整個世界陷落進去？”

彌爾忒古神饒有興趣的看著他：“妳是想要知道此地的由來，然後從來源分析試圖找出逃脫的辦法嗎？呵呵呵，倒真是堅忍不拔不肯放棄。

本神告訴妳又何妨？

這種時空漏洞是被眾多無上存在的不甘和怨念腐蝕出來的。所以只會在無歸之地這種特殊的世界存在。

漫長的歷史中，無數冠絕星海的存在進入此地，但幾乎全都隕落在這個世界中。祂們不是被殺死的，而是眼睜睜看著自己無能為力，壹點點衰老而死。那種不甘和憤怒妳能理解吧。

若是壹般的生靈，這本也沒什麽，最多會成為怨靈、陰鬼壹類的東西。

若是壹般的世界也沒什麽，無上存在隕落之後，最多也就是化作了壹片兇險之地。

哪怕是在星海中也沒關系，不過是壹片墳墓星域而已。

但是在無歸之地卻不壹樣了，這裏沒有幽冥，和外界幾乎徹底隔絕，這些強大的不甘和憤怒只能慢慢累積，以壹種我們無法理解的規則聚集在某壹地。

最後就會形成這種時空漏洞。

而這種時空漏洞卻不會對這個世界造成什麽影響，因為本身就在這個世界的規則下形成的，這個世界自然有應對的方法。但是對於任何生靈包括妳我這種級別，都是無可逃脫的陷阱。”

他說到這裏，墮龍嶺、天冥湖和魔神淵已經在虛空意義上連成了壹片，三者之間形成了壹片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神秘虛無，視覺上所有的壹切都在向這壹片虛無之中墜落，包括宋征和彌爾忒古神在內。

宋征發現自己的時空萬法的確無效，也可能是因為自己在時空萬法上的修為還不夠精深。

他抓緊時間問道：“茂永公也是死在了這時空漏洞中嗎？”

“他還沒有這個資格，他當年路過無鹽山，本神只用了壹件古老兵器的線索就把他引了進來，然後出手擊殺，屍體挫骨揚灰而已，十分簡單。”

宋征沈著臉：“為什要殺他？”

“這還需要本神親自跟妳解釋？妳應該能猜到的。本神要對付妳，可是茂永公內心是偏向於妳的，他又掌管著皇城司，他活著皇城司還在的話，總會走漏風聲的，所以他必須死、皇城司也必須撤銷。”

兩人的身軀已經開始融入那種虛無之中，宋征最後問道：“我很奇怪，妳似乎從壹開始就知道我壹定會回來，為什麽？”

“哈哈哈！”彌爾忒古神大笑：“妳為什麽會覺得我壹定對妳知無不言？就因為妳要死了嗎？”

宋征沈聲道：“妳謀劃布局這麽多年，必定對這個計劃十分得意，現在計劃成功了，可是卻沒有壹個分享的人，難道妳不想將這壹切都說出來嗎，這樣才能顯出妳的成功。”

彌爾忒古神的大半身軀已經被虛無吞噬，只剩下了胸部以上，宋征和他的情況也差不多。

祂贊許的看著宋征：“妳猜的倒是不錯，本神不妨告訴妳，妳們並不是第壹批找到古天門的人。”

宋征心頭壹震：妳們，第壹批……他知道天火的存在，而在天火之前，已經有人去過古天門了？

“本神被困在這個世界無數年，這其間曾經見到過九位強大的存在走進九遺淵，原本以為祂們都不會回來了，可是壹百多年後，卻有壹位真正的帝王再次歸來。”

那中虛無對於彌爾忒古神的吞噬已經到了脖子的位置。

祂對宋征露出了壹個譏諷的神情：“妳們穿過九遺淵、抵達古天門的時候，壹定以為自己找到了無歸之地超脫的秘密吧，哈哈哈，當時妳們是不是很絕望？

本神曾經和那壹位真正的帝王論過道，祂明確地告訴本神，無歸之地的秘密其實十分簡單，那就是‘辨明自我’。只要能夠在無歸之地中做到這壹點，就能夠真正的超脫！”

“辨明自我？”宋征皺眉：真的這麽簡單？

可是深想下去，這四個字卻並不簡單，什麽才算是自我？

“那壹位帝王從古天門離開了無歸之地，可是祂沒有做到辨明自我，於是祂不甘心，祂又回來了。所以妳們走進了九遺淵，我就知道妳如果沒有死在九遺淵，就壹定會回來的。

本神從壹開始就看好妳，覺得妳身負大機緣。本神從來沒有去過古天門，因為本神沒有能力穿過那壹片混沌池。”

“但是妳回來了，本神就有了希望，殺了妳妳那些朋友很好對付，本神可以從他們那裏得到穿過混沌池的方法！”

祂顯然並不知道混沌池中不斷發生變化，每壹次淌過都需要小心地計算，祂以為通行的方法壹成不變。

那種虛無已經將宋征的脖子淹沒了，馬上就到了他的下巴，他急忙喊到：“那壹位真正的帝王是誰，祂最終去了哪裏？”

彌爾忒古神最後說道：“本神不知道——祂是誰、祂去了哪裏，本神全都不知道，祂已經很多年沒有在無歸之地中出現了……”

祂還未說完，就徹底被那種虛無吞噬了。

宋征的腦袋也只比祂晚了壹步全部沈入虛無之中。

那種虛無仍舊波瀾不驚，將兩人完全陷落進去之後，時空法則慢慢復原，這周圍的壹切在視覺層面上慢慢恢復，墮龍嶺、天冥湖、魔神淵全部復原，無鹽山還是無鹽山，似乎壹切都沒有發生。

只是龍頭上松林中，那壹座小小的道觀不見了。

……

十萬裏之外，壹片蠻荒之地。這裏還沒有被黃善的征蠻軍開拓，各種兇狠的生靈混雜生活在壹起。

這裏有可怕的毒沼，有不見天日的原始古林，有咆哮奔騰的兇河，有深不見底的深淵……

這裏天生就是收集恐懼的好地方。

兇河之畔的壹座高崖上，有土人用石塊建造的壹座神龕，神龕中的烏木神像忽然睜開了延靜，壹股淡淡的恐懼氣息蔓延開去，壓的兇河中那些強大的有靈之獸都不敢動彈。

彌爾忒古神微微壹笑，在幾十年前祂就準備好了後路。這座神像名為“拔狄拉克”，在當地土人的語言中，意思是“疾病”“災禍”和“高高在上”。這是他們信仰的壹位本土神靈。

僅僅達到了神靈的層次，還遠沒有成為神靈。

便是在本土的神靈之中，也算是弱小的，充其量也就是個修煉有成的妖族的實力。所以彌爾忒古神輕而易舉的抹掉了這個神靈的意識，搶占了它的神位。

宋征已經死了，接下來就是想辦法擒下他的那些朋友，從他們口中審問出抵達古天門地方法。

祂在心裏盤算著：那兩個小孩不好對付，還有那個飄渺城之主，這三人壹定要避開。嗯，想辦法創造機會讓王九落單，那胖子壹看就不是意誌堅定之輩，只要以恐懼折磨，壹定能夠得到本神想要的東西。

祂對宋征當然有所隱瞞，祂和那壹位帝王的“論道”過程中得知，雖然古天門並不能直接超脫，但是想要超脫必須去壹趟古天門。

而且到了現在祂對於所謂的超脫已經沒有那麽多大的執念了，實在不行從古天門離開無歸之地，祂是非常古老的神明，回歸星海也是最頂級的存在，說不定還能重立彌爾忒神庭！

祂正在做著自己的計劃，忽然感覺到有人來了。難道有人來祭拜？

可是祂很快覺察到不對，而那人也已經到了神龕前面，對祂微微壹笑：“這麽巧，在這裏又遇到了冕下。”

“宋征！”彌爾忒古神大吃壹驚：“妳……怎麽會……”

宋征聳了聳肩膀：“無鹽山中是妳的投影，也是我的分身。”

宋征孤身前往，是因為猜到那可能是壹個陷阱，他以自己的分身前往，這是壹具星變蟲分身，本身實力極為強大，在無歸之地也是無敵的存在，所以彌爾忒古神毫無察覺。

宋征取出了另外壹件東西：“靠這個，才找到了冕下。”

那是壹塊如神子的碎片。